有声·教师节专题|周光辉:南国的暖秋
-荔枝FM760926-
作者:周光辉
朗读者:楚歌
白露时节的秋夜里,南归秋雁的第一声啼鸣是很惊心的。梦醒三更,清月倚窗,你便知寒露已上秋草,秋天是真的来了。 南国的秋天是从秋雁的翅膀上滑落的。它落在山巅的草甸上,落在山腰的树叶上,落在山脚的枝头上, 好凉一个秋,那是无限的韵致。 在南国,立秋已过,一场秋雨一场寒,但直至寒露,雁背夕阳红欲暮,南国之秋依然暖意融融。
徜徉于暖暖的秋阳下,心里泛起难以言说的愉悦。南国的秋日真好,你随意找一处青中泛黄的草地,或站、或坐、或躺,沐浴清爽的秋风,凝望高远的白云。那时刻,心境是闲适的,心情是惬意的。 你独处一隅自由的空间,任由自己很散漫地敞开心思,很自然地惦念亲人,想念朋友,思念恋人;或畅意地怀想过去,回想自己的故事。很适意地把那些曾经的往事掏出来,从心底里掏出来,交给秋日的阳光,让他们晒在暖暖的秋阳下。那些珍藏在你内心深处的故事,像一行行南归的秋雁,从远处向你飞来,最初是神秘的黑点,接着是飞翔的身影。他们掠过你的头顶,以动人心扉的鸣叫穿越你的心头。往事就这样如珠玑般的洒落,浮现在眼前一片绚丽的秋色里。那是从清凉的露珠中钻出来的,鲜活地挂在草尖上,晶莹剔透,美丽得令人颤抖。 季节是美好的,每一个季节都有着它独特的美。春天的明媚,夏天的火热,秋日的温和,冬日的冷峻。在南国,春季和冬季过于短暂,转瞬即逝,仓促得令人手足无措,你在不经意间便晃过两个季节。南飞的大雁刚从你的视线中消逝,眨眼间又是春燕衔泥的时候。
南国最浓烈的秋意璨然绽放在银杏树上。 那是一种令人震惊的美。你行走在湘西南的大地上,尽管是秋季,满眼的青绿仍然是主色调。突然间,在不远处的村庄旁,或是在陡峻的山腰处,一团耀眼的金黄映入你的眼帘,让你的眼睛为之一亮。那是一种怎样的金黄啊?高高的银杏树,傲然挺拔,撑开一树明朗的金黄,一树爽净的金黄,一树透彻的金黄,一树晃眼的金黄。刹那间,那高贵炫耀的金黄直逼你的心胸,穿透你的灵魂,震撼你的心灵,激起你想欢呼想呐喊的欲望。秋天的银杏,是南国秋日里的一面旗帜,辉煌醒目,猎猎招展。你诧异地打量它迷人的姿容,心间不由得腾起一团火样的暖意,满满的充盈于你的心胸,洋溢着一种畅意的感动。 四季里最厚重的是秋天,生命里最厚重的是亲人,人生中最厚重的是珍藏于你内心深处永远也无法割舍的情感。南国的暖秋让我铭记起厚重的师恩,思恋起浓烈的师情。 秋天是感恩师情的美好季节。
十年前的一个中秋,我师范时的班主任来到新宁,找到我时,师生俩感慨万千。这一别就是二十六年啊,年近花甲的班主任先是拉着我的手,接着竟然情不自禁地抚着我的头。说我长高了、长胖了,说是如果在路上已经相见不相识了。那天晚上,我们几个同学与班主任聚在一起,都有些兴奋,有着说不完的话题。班主任反复跟我说:“我记得,你是班上年龄最小的,才十五岁吧;我记得,你也是最调皮的,我常把你从这一组调到另一组,上课时常用粉笔头扔你。”师生之间,谈笑风生,但多是叙旧的话题,免不了岁月沧桑的感叹,让人体会到轻松的气氛中氤氲着某种凝重。班主任叹息一声说:“你们的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都已经去世了,我也老了。”我听到这句话,神思一下子恍惚起来。我想起了我师范时的语文老师,他叫王林,一个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名字。 在这个世界上,我想,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人。这些人不仅铭刻在你记忆的心扉,而且融进你的生命,他们在你人生的历程中,走进你生命的某一个季节。在这个季节里,他们或者是阳光、或者是雨露、或者是气候,但更像是一颗无形的种子,种植在你生命的土壤里,使得你生命中的这个季节,绽放着芽胞的希望,散发着鲜花的芬芳,垂挂着丰盈的果实。
在我的学生时代,有两位恩师是影响我一生的人。一位是我高中时的唐洄澜老师,我跟他生活了两年,其中一年我吃住在他的家里,他是把我当儿子相待的。我就是在他的影响下,开始写作的。他推荐给我读了那个时候很难读到的一些书籍,这当中包括《静静的顿河》、《十日谈》、《忏悔录》等。我毕业以后,他官复原职,又调回市里工作。我常给他写信,他偶尔给我回信。我至今保存着他用毛笔给我写的信,墨迹早已干透,一直渗过纸背。那是些可以从纸背阅读的信件,遒劲的字迹像老师深邃的眼睛,可以洞穿我的生命。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毕业后那一年的秋天,王林老师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他是借在新宁出差的机会,特意到我任教的乡下中学来看我。老师显得有些苍老,一头银白的发丝在秋风中有些散乱。但他依然精神矍铄,一脸我熟悉的皱纹显露出他固有的刚毅。那是一个暖洋洋的秋日,阳光灿烂,天空湛蓝,我与老师就在学校附近的一颗银杏树下交谈。那是我生命中最珍贵的时光,它短暂得让人揪心,却又长远得融进我的生命。那是一个金黄色的午后,阳光是金黄色的,银杏树是金黄色的,我与老师携手的身影是金黄色的。这一切,凝固成金黄色的回忆,珍藏在我记忆的深处,永不褪色,而且历久弥新。 一位老师不仅记住了他的一个学生,关注和热爱他的一个学生,而且竟然不顾路途遥远来到边远的乡村看望他的一个学生。任何一个人的一生中,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忘记这样的老师,没有任何理由不铭记如此真挚的师情和如此博大的师恩。我是很幸运的,王林老师对我恩重如山,唐洄谰老师对我慈爱如父。我在县政研室工作时,唐老师携师母来到新宁,在我家小住了几日。这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师生相聚,而是亲情的融和。唐老师已在邵阳学院退休,年近七旬的他,身体健旺,举止间一派学者的风范。而今,一生与物理学打交道的他,爱好上摄影,并立志在这方面有所造诣。那是金秋十月,崀山美得像一幅经典油画。我决意好好陪陪他们,陪他们去曾经下放的故地,会会老友。陪他们看看崀山,感受第二故乡秋天的美景。 高中与师范时的两位恩师,唐老师教我认真地对待生活,要尊重生活,尊重自己。要爱惜生活,也爱惜自己;王老师教我正确地对待人生,人生没有坦途,顺境时不得意,逆境时不失意。现在回想起来,我深刻地感悟到,他们都在要我像银杏树一样地生活。
银杏树是值得赞美和尊重的,我生命中的两位最为尊重的恩师就像是两颗傲岸伟立的银杏树。 银杏树是一种古老而顽强的树种。银杏属起源于侏罗纪早期。现存的银杏其历史可追溯到7000万年以前的第四纪冰川时期。它的价值就在于是见证地球历史的树种,而且在地球漫长的地质演变过程中始终保持着十分稳定的遗传基因。这一独特而珍贵的树种,是世界上现存种子植物中最古老的。银杏树也是一种富有魅力和情感的树种。在春夏时节,它绿荫如盖,为人们撑起一片清凉;秋冬里,它金黄如火,给人以暖意。在南国,银杏既是一种风景树,也是一种风水树。过去,不少乡下孩子认银杏树为干爹干娘,每年孩子生日与逢年过节的时候,都要为它敬香上红。 我在想,教师这一职业与银杏有许多的类似之处。银杏依靠种子遗传,顽强地从洪荒世纪生存到现在,它或独处荒野,或居繁华闹市,皆是宠辱不惊,默默无闻地活出自己的个性与风采。教师何尝不是如此,这一古老而年轻的职业,社会不可或缺,但无论时势扬抑褒贬,师道尊严却生生不息,为人师者用一种与生俱来的职业操守,无怨无悔地在传道授业解惑,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
我自然而然地把秋天与银杏同师情与师恩联系起来,这是发自肺腑的感受。 我十八岁当教师,为师的行当都干过。乡村语文教师、班主任、年级组长、校团支书记、教导主任、校长、直至后来担任县教育局长。我经历了近四十年县域教育的发展变迁,也感受着四十年基层教师的心路历程。我至今还保存着第一个教师节时学校座谈会上老师们发言的记录手稿,亲眼所见当时不少老教师激动得泪流满面的情景。而今,也能体谅教师们面对教师节那种难以言状的心理,因为的确有些变了,我内心里百感交集。 我至今梦得最多的是各式各样的学校生活,常常在梦境中因为耽误上课而惊醒。每天工作之余,我几乎都是与过去的学生混在一起。一生中相知的朋友也多是老师。在我心目中,一直念念不忘的恩师形象,除了王林和唐洄斓两位,还有肖健知老师,我曾为他写过一篇《学高是师、德高为范》的文章。我的高中语文教师陈德亮,查阅现代汉语词典从不用找偏旁部首,双手得心应手地一搿,要找的字词一掰就准。初中的物理老师陈德吾,退休回家,每天不自觉地走到江边,护送所有上下学的孩子安全过江了才放落下心。他的心里永远装着的是学生,无论在哪里都有一颗永不褪去的教师之心。
我想,我们教师应拥有一颗四季之心。心要像春天一样温润,春风化雨般让知识的甘霖滋润孩子们的心田,复苏万物一样开启孩子们蒙昧的心灵。爱心是最崇高的师德,春天一样的师爱,能温暖一个人整个的生命;教师之心要像夏天一样火热。夏天是最旺盛的生长季节,那是因为有太阳的期待与召唤。传授知识,传播文化,传承文明,都是人类薪火相传的事业,需要我们教师用阳光般激情,焕发出孩子们蓬勃向上的力量。以阳光般的心态,给孩子们一个阳光般的世界,让他们自由快乐地茁壮成长;教师之心要像秋天一样丰实。辛勤的耕耘是为了秋天的收获,教师收获的金秋硕果,既是孩子们的学业有成,更是孩子们的立德成人;教师之心要像冬天一样冷静。教育的本质是理性的,精彩纷呈的教育的方式不能逾越理性的范畴。就像冬天的寒风让迷途之人清醒,教育必要的惩戒看似冷酷无情,其实就是引导孩子们不偏离规矩的路径,以成熟的心智和理智的思维去应对复杂的社会及百变的人生。 教师的四季之心,其实就是要有春天之情,夏天之爱,秋天之意,冬天之诚。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秋风辞》中浓浓的秋意,唤起人们心中浓浓的情意。 南国秋里情意浓。 温暖的金秋,温暖的师情。在我心目中,恩师是银杏的形象,是金色秋天的记忆。 好把音书凭过雁,在南国的暖秋里,雁声阵阵,送去的是对天下为师者最诚挚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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