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帆品读】蒋世鸿：春困集（下） / 四六文摘

云帆品读

蒋世鸿

春困集（下）

序

己亥岁末，新冠疫起。为防控疫情，吾乡自庚子新正始即行封城封路之策，此虽于民生有碍，然于民生之益，不可谓不有且大也。设若不以策，其为疫也，必愈厉矣，而民人感染必倍之，人之罹死者量亦必倍之。故于是策，吾人不唯不怨不忮，复且心力是拥也。以是比观于西方诸国，其以人权自由民主为由，不行防控，纵人情于失度，无所措其手足，复推诿嫁祸，罔顾以致其国疫甚死众亦必矣。其人且不生，其人权自由民主又何存哉？古人谓死生亦大矣，能不鉴诸？

疫势若水火，能不导不灭乎？然其首要在杜绝接触感染，是以行隔离法。然人以困塞而不堪受者，不谙事体但信口哓哓，往往怨生恨长，情躁心狂，悖乱无度，以致害重，察诸西人又尤甚之，是皆不知止也。《大学》云：“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校于是，其亦是不近于道者也。故于疫之生，人不能不自省，更不可不防微杜渐，是亦谓能体物之本末察事之终始也。

《易·序卦传》云：“升而不已必困，故受之以困。困乎上者必反下，故受之以井。井道不可不革，故受之以革。”用是知物事变化，而启之以治历明时，亦天行有常也。鉴诸困，审其辞，其卦云：“亨。贞大人吉，无咎。有言不信。”其彖云：“困，刚掩也。险以说，因而不失其所，亨，其惟君子乎。”其象云：“泽无水，困，君子以致命遂志。”谓处困境而自励，致其身命于宜处之处，且力行以达其志也。用是知困终亦不困也。观夫今人，多处升不能处困，处得不能处失，处顺不能处逆，处富不能处贫，处甘不能处苦，处喜不能处悲，凡此种种，是皆不知困之来去，其实一也。

吾于是应其策，能隔离于自觉，敛抑于自我，行于所宜，绝疫沴于不虞，断俗杂于能安，或谓能知止者。又所幸在雅好诗词，因有所寄托，安然能处。遂以诗词为药石医此困塞，乃取平水韵百又六部，依其序而下，自正月初四日始，至二月初六日止，或日得一首，或再四至五，风咏骚歌者有之，五言六言七言古体者有之。凡旬月间，成古诗百又六首，并以其韵部辑作五卷。或托乎思虑，或寄于感遇，或题诸怀古，或感乎耕稼，或慨于民生，或寓诸时事，用题不一而足，抑俾人不忘于古，欲人能鉴乎今。诚若是，不亦致命遂志之谓欤？考诸诗成，又悉于疫时之困塞中，复能于此困塞中得之，故名之曰《春困集》云云。

于飞轩主序以识之，时庚子二月初六日

卷四去声韵部

故村第六十（一送）

前弃故村，今来新栋。伊将百年，新迎故送。故村其居，乐乎哉出灌抱瓮。新栋其居，怅然入弄。

故村故年，饔飧来贡。新栋新岁，子孙相送。在彼岁时，歌乎哉桑麻累緵。谓洎于今，遽尔堪控。

去去村栋，道隔有众。念旧之时，谁为驱动。难于两间，怨乎哉寡然成梦。悠悠往来，蓦若空洞。

昨梦归园，畦畛为空。芜生稂莠，中杂伤痛。相对默然，悲乎哉获麟与凤。植杖风前，伫如翁仲。

空村第六十一（二宋）

寂寂空村，树逸草纵。树既生于牖罅，草复弥于垣缝。何如曩昔，菽豆时种。时哉时哉，异乎其供。

寂寂空村，蓬蒿与共。鸡既鸣不于桑，犬复吠不于䝋。思惟邻里，家不是综。时哉时哉，复夫何颂。

寂寂空村，露轻霜重。水既涸其有井，道复塞其有壅。惟今之民，不尔有俸？时哉时哉，疑焉有疭。

寂寂空村，曰悼曰诵。人既徙入城市，心复望夫唐宋。万物为机，欣欣为用。时哉时哉，采薇采葑。

炊烟第六十二（三绛）

炊烟袅袅，起于村巷。彼巷之深，其谁入者？何焉闻炐。

炊烟靡靡，接于霓虹。彼虹之动，其谁观者？莫其有漴。

炊烟悠悠，及于宇幢。彼幢之高，其谁居者？不为我降。

异方第六十三（四寘）

何来有异方，遂我鸿鹄志。志遂以纵横，无远弗不至。虽非社稷材，自诩瑚琏器。或云不世出，行世秉于义。行向芜园前，以稼起民弃。圣王劝农桑，穰穰俾有冀。行向奸贾群，以法除贪利。欺行霸市者，必令有其忌。行向昏庠边，以教益其智。将使师道淳，郁郁复洙泗。行向恶医间，以药除其肆。补其心之仁，立德以救治。行向文艺苑，以文启雅致。复起六代衰，文以立其嗣。行向游戏场，以愿救童稚。劝勉以进学，不再嗜儿戏。行向工地里，为解欠薪事。举凡拖欠者，必以惩其恣。行向腐衙中，尽为肃墨吏。簠簋不饬者，以剑摧其庇。行行更行行，一一为分次。若得众人行，必以达听视。何行常不达？令人不如意。顾看世所弛，万事成悬寄。何当有法门，遽入三摩地。便以神通力，解众于颠踬。

天行第六十四（五未）

天行若有常，不有世如沸。今之沸若尘，缘起无所畏。不知敬畏者，不解天所贵。反行其僭伪，屡使腥臊汇。腥臊汇既多，不复识真味。真味既不识，臭味必荟蔚。香臭异薰莸，藉此擢奇卉。安能处懵懵，清浊混泾渭。清浊既已混，能不入昏瞶？且见职分者，每是多靡费。遇难不能前，遇事缩如猬。处事但不为，进退善自慰。终使沸盈天，为问君知未？燮理在其时，何事多用讳。

豫事第六十五（六御）

击柝以待暴，盖因取诸豫。凡事豫则立，不豫机且去。事宜有前瞻，不然遗后虑。王良造父者，古来善驾驭。车不处倾覆，马不当惊遽。人不解其能，或谓其有踞。或又为索解，以为天所助。其实在于先，先此为之处。人有不肖类，往来钓名誉。事不虑其先，反欲得之著。名誉日以积，功德复自据。又以口给能，到处夸轩翥。饱食以终日，犹不止厌饫。我观此辈人，无非如败絮。金玉其外者，在在不堪觑。向使就田园，何以同黎庶。

儒者第六十六（七遇）

向日读杜诗，每羡惊人句。中有古诗云：儒冠身多误。历观古儒者，万里从奔赴。行止当道中，以艮为径路。尝处士人林，见儒心向慕。因彼能睦人，在彼多才具。亦可解人疑，复可为陶铸。或有儒者风，或有长者度。或多于韬略，或富于府库。或可以为师，或可以为傅。能使人有智，能令人无惧。况有磊落行，有蛀不能蠹。又闻处高端，时得沾雨露。我因谋生计，遐方就庶务。累载以后归，因来访其寓。谦谦以笑迎，延我相与诉：“前年新上司，凡事必自固。推其城镇化，大废村所树。我谓先调研，虑成而后布。不听且固行，持策马咸骛。不解民之怨，何解民之怒。似此为政者，在在不能趣。我劝不能听，因谢从寓住。便由董道归，誓不从阿附。”我闻此语罢，默默无所谕。何为有德才，不能行所素。儒者不得行，或亦当奇数。为政以德行，何不更全顾。但使有才者，不复说不遇。悠悠垄上云，缓缓尘上步。日下送吾归，揖别在迟暮。

村学第六十七（八霁）

昨入村小学，行趁春风细。入得校园中，唯见数子弟。何乃廿年间，生员以数计。蓦忆幼学时，循环有轮替。每班数十生，岁岁仍前例。只今置身处，校舍相睥睨。为思计生策，人口因停滞。年来复岁往，不复盈门第。渐渐生员缺，因有师资逝。县镇集生员，为说新学制。童稚就新学，村学遂凋敝。往来成古今，人事相邅递。然而用此者，不谙有世系。复去二十年，尚有谁堪继。忽来阵雨急，其急杂风势。渍我头上发，湿谁家中裔。久伫但无言，一任淋如涕。时既近黄昏，曾不知雨霁。校舍没草树，我亦从荫蔽。但见群雀呼，遥为寻所翳。

多贾第六十八（九泰）

人言有鬼城，相接到村外。空空少人住，况多生萧艾。在昔有巨贾，用卜从大蔡。卦象恒曰吉，百利无一害。因此兴楼市，楼宇鳞次盖。封顶当谷旦，言成景观带。不妨售价高，聊可用狡狯。人间多贾竖，从不止奢忲。然则存量多，其售何由赖。所以多空置，空亦不容丐。翻令无房人，向楼叹无奈。楼空遂有年，必亦以侈汰。但知有损益，不知有否泰。

就医第六十九（十卦）

尝凭壮岁身，纵横闯世界。将养九口家，从不示松懈。劬劳当不辍，行行到年迈。以此归田里，稍稍事芟稗。想象桑榆乐，安逸处村寨。不意病相侵，奈何深撄瘵。因来从镇医，医言唯小芥。待我施针药，其愈必当快。未料数月余，其病犹如债。累累不可还，复又成高价。无奈转县院，县医殊多怪。汝病将恐深，须当备于惫。于是住院中，悉听医所派。或卧之以时，或食之以诫。或砭之以石，或用之以械。或以毒攻毒，或以败决败。药食并用之，冀将病灶坏。然而复数月，犹未得其解。昨日长子来，问医何所隘。医却难言诠，相答唯欬欬。子因所费巨，谓言有所诖。虽云有报销，其繁由署廨。因有口角争，二气相澎湃。搡撞互有施，中间杂狠话。遂此成纠纷，有司因染絓。调解亦未成，病又生变卦。何由当暮年，累累犹多挂。可怜衰朽身，安能复处榨。虑及子孙生，一意归田柴。暮来向颓垣，坐将时光卖。桑榆晚有霞，夕彩从谁画。谁知老病身，曾不类蓬蒯？问天天不语，向天唯一喟。明年料此时，吾墓当生薤。薤生复薤长，一任风尘拜。

女儿第七十（十一队）

我当七岁时，学龄曰已逮。因入小学来，启蒙当可爱。学费因不高，我家亦堪耐。我处童蒙里，诸事多蒙昧。不知父母劳，劬劬两俱在。渐知父母身，两两有所碍。我父语有障，我母智有塞。同学常笑我，令我亦有忾。我家收入低，聊难解忧慨。因此倍努力，成绩出于再。六年倏已过，初中列预赛。未审开学时，学费高难载。犹记父母言，宜匹其堂妹。不可辍其学，致使光阴废。遂此入校中，学且力于倍。昼夜勤于课，谨听师教诲。成绩数拔尖，每得奖状佩。如此届三年，匆匆知进退。遂在中招时，成绩超凡辈。将入县高中，父母心操碎。只为学费高，在在难负背。东邻借西邻，三年虑肝肺。家庭在艰困，我力岂可溃？因以我之名，列在精英队。前年与高考，一举出阛阓。父母闻消息，以喜复以愦。喜且不待言，愦于费如碓。学费非所料，无从得应对。于是求亲戚，一一陈五内。伯叔到姑舅，何止三年傫。我解家之难，为学曾不悖。我有众同学，中有外籍辈。其获奖学金，令我形相秽。翻见外籍生，芜杂亦沆瀣。永锡乎尔类，尔类犹争喙。何乃同在学，悬殊不匹配。不解教育事，中心恒处眛。或曰泛爱众，域外皆濡濧。勤工并俭学，无以计明晦。不觉到今年，毕业出砺淬。一份成绩单，焉使众人痗？我父与我母，终不枉爱戴。行年将履职，期能破叆叇。劳劳积薄薪，力当还旧贷。以我青春梦，努力同沾溉。但报父母恩，焉能辱斯代？当于天地间，立我一眉黛。今以女儿行，聊为述梗概。

养老第七十一（十二震）

行年当古稀，愁来皤双鬓。将养在宅中，却稀儿媳认。岂谓丧其力，以致疏孝顺。幸有养老金，虽薄犹堪进。死生事体大，委身于我镇。遂至养老院，度此馀年迅。自入院中来，院友多帮衬。在院情相同，故以情相赈。因有老来乐，时光每成瞬。然而数年间，儿孙寡问讯。今年今春里，不意罹疾疢。始哉有儿来，关心亦堪慭。渐渐无暇顾，谓言生有吝。多劳护理者，聊可得温润。病来如山倒，令我心不振。不振又如何？往往独坚韧。翻见临床老，类我同严峻。其况尚逊我，何尝赖裔胤。曾经幼吾幼，倍常犹多闰。今念老吾老，何故不相趁？人间父母老，但望儿孙慎。然而不慎者，至死不能信。曩昔施恩义，未图恩义殉。然而恩义断，岂谓无其衅？世间老死身，谁可逃于殡。争知百年后，赢他争扶榇。劝取世间人，父志当遵徇。勿使父之志，捐弃从蹂躏。

有问第七十二（十三问）

今日处闲暇，聊作一番问。在昔古帝王，果乃见龙奋。又有古圣贤，悉焉生望郡。伊尔贾竖类，何以达声闻。渠侬富贵者，其果有异蕴。执杖弄权人，怎得事不偾。淫巧投机辈，肯忠其所分。卓尔显名流，何为舞斯愠。多哉窃功徒，岂又多摭捃。何乃不孝儿，不惧天人忿。欺世伪君子，缘何有清韵。蹉蹉众墨吏，尔欲一何焮。历历有庸医，敢复针药紊。明明望师道，安能荒教训。诸问既已矣，不觉夜将近。那堪问岁时，一任乾坤运。

乾喻第七十三（十四愿）

君子以自强不息，乾卦喻我天行健。因此不辍向前行，但以努力复加劝。人生志在出尘埃，况有锦绣心所愿。愿既欲成行不逮，不异尘前类卒贩。望去心情萌若屮，行来道路转如卍。或谓到处有畏途，志业当于畏途建。尽吾志者不能至，不能至者复何怨。顾念不可颓其心，殷勤我更加餐饭。欣然起行向前路，里程不废千复万。

圣人第七十四（十五翰）

圣人能与世推移，不因其时废暮旦。能使懦夫有立志，堪起颛民于不窜。春秋万祀亦绳绳，纷从素王振铎看。然则其用在明王，用之海内归于晏。或从史乘窥大端，历历风云记文翰。尧舜明明运其时，垂裳寰宇何漫汗。巢由皋伊各所适，用舍之间成其赞。桀纣不以仁德行，遂使其祚成中断。伯夷叔齐不事周，或曰恒怀首丘叹。周虽郁郁其有文，八百其年代相换。尔后礼崩兼乐坏，世人无继因朽散。虽有孔孟勤奔走，终难吾道成一贯。况其以后更无承，凌替频繁随治乱。盛代俱为人所期，期乎期乎于粲粲。

鸿鹄第七十五（十六谏）

天际长飞万里雁，春去秋来时见惯。排空列阵总如一，未尝易信从变幻。纵有鹰鸷混其群，秉行恒常不可间。因思人间多宦游，以利分离各游宦。人情不能类鸿鹄，顾视往往类雀鴳。数十年间白发新，忍听白发相谤讪。得意同逐名利场，鲜能中道同处患。在世期逢不世情，安得明伦善从谏。

伤逝第七十六（十七霰）

梦里悠悠又江南，江南与君同行遍。君有玉怀慰我心，我慰君怀亦有瑗。忆曾约行长干里，飘飘雨丝杂风片。笑说青莲长干行，青梅竹马长相善。但能携手更前趋，此生盟缔同花钿。春日载阳水载舟，舟上秦淮素如练。秦淮河上春水生，穿梭织柳来双燕。燕燕于飞雨花台，绕飞结伴何曾倦。去岁我从桑梓来，风里雨里心如箭。只因心中长系君，千里万里出乡县。犹记前年与君逢，得君遗我桃花扇。胭脂点点扇题诗，诗题山海由人羡。遂有银河牛女约，誓作人间梁祝恋。何须指誓付终身，知君知我心不变。后来我因谋道途，暂别将身寄禹甸。人生总有离别时，离别无奈就餐饭。来鸿去雁两传情，情深自有春秋现。年来渐觉信不通，音信不回复不电。我因疑窦蓦然生，前来寻君君不见。果然蒲苇与磐石，蒲苇不移磐石转。君若移转亦无妨，何必隔我在蒲堰。誓将寻君问因由，岂容从此不见面。因此宛转来打探，寻君父母因人荐。终得今日向君家，恰趁君家父母便。但为一来问究竟，岂教此事久沉淀。不问君来犹尚可，问起君来容色暗。君之父母泪涟涟，泪下如流语哽咽：“去年另有提亲者，爱我娇儿形貌倩。其家门第盛于京，家族富贵系属掾。父母心想成好逑，因此受其钗与钏。不意吾儿誓不从，但说为汝情不剸。止听女儿说汝好，纵好岂能相比彦？因此两相多逼迫，不想吾儿心自擅。安慰劝导两不能，使我两心皆不忭。讵料一夜向秦淮，投身但将秦淮溅。一朝魂去不能留，悔不当初逼太悁。可怜吾儿忒痴情，何因薄倖将身饯。”于今殉情也如此，何期有人为立传。人世从来有死生，何为生死隔一线。不信君从九泉死，宁使真情逝于漩。但恨天不悯多情，不许多情结美眷。桃花扇向眼中看，胭脂犹作丹霞茜。丹霞不解情如血，染透江南多少绢。葬君长在雨花台，只今来悼设酒馔。雨花台畔雨花石，雨花石是多情炼。此情更比此石坚，日日以此为君宴。雨花台外短长亭，日日为君来营奠。

野哭第七十七（十八啸）

晚来天际灿丹霞，彤红照野作残烧。落日寂寂下西山，但向赭原作返照。喜雀结伍绕林飞，欲栖不栖杂风啸。风吹草树并凄凄，中有群鸦相乱叫。忽闻隐隐野哭声，将止不止起悲调。号啕哽噎不忍听，其声偏向耳际绕。料想又添新死人，死生人间孰可料。我欲离此向别处，脚步无端却回掉。于是寻声缓缓来，渐行渐近心突跳。眼前但有烟气升，当是纸钱从火燎。依微见有一妇人，抽泣犹与风料峭。新坟前头跪不移，身形隐同草树窔。但听妇人私自语：“君何抛我宁不要。教我以后何以活？教我以后遭人诮。父母双亲俱老迈，一双儿女尚年少。自古妇人力单薄，家有事业何如劭？”我闻其泣已不堪，况知其事伤心窍。我非仙道有神通，恨不尽将悲伤粜。世事多有难顾全，人情多有不能醮。悲莫悲兮死别生，默默向风为其吊。

风教第七十八（十九效）

世有奸邪颓风俗，奸邪更有奸邪效。吏贪医腐师道衰，纷纷但见坏风教。时闻巨贪卷款逃，早从异域营金窖。又闻医德丧其真，以药谋财多计较。怕听师道亦不存，但营其私不营校。忍见通衢浪荡儿，当街跋扈相斗闹。遗世尝多老迈者，亦多儿孙不行孝。众里无从辨清浊，唯见当初多道貌。缘何世事与人情，纷纷沦陷当泥淖。防微杜渐在其先，勿使悖逆暗发酵。净其源而洁其流，岂有溷浊不能敩。亦宜惩戒重其刑，令人不敢存狡恔。天地正气有以行，岂容邪气成笼罩？何由再使风俗淳，治邺当用西门豹。

豪奢第七十九（二十号）

山珍海味堆碗盘，觥筹交错争喧噪。谁家婚庆行于市，况是生而贵者慠。焰火鲜花炫于街，豪车数十塞于道。想象事后清场时，犹多鱼肉相倾倒。焰花彩缋践于地，往往杂乱目所到。甚者费逾千万资，其家曾不惜所耗。用度侔古巨富家，能谓其家无贪冒？前见诞宴亦如此，用是何谓达髫耄。世味人心失古风，不识天常从素抱。生曰小康尚不能，缘何处处皆浮躁。遥观晋武帝年间，声色财气恒多造。鼎食不知苍生苦，下复甚嗜上所好。当时王恺与石崇，更恣其性乱所诰。或戮终为世人笑，或以丑公谥其号。继之者如司马衷，不食肉糜一何告。此辈后来有相仍，安不中心悲可悼。世人但以靡为荣，不解奢侈实病灶。奢于己而侈于身，自我民视实为盗。荒于政而淫于行，自我民听实为暴。天视天听意在民，必也予人以贤操。清廉者如于如山，旌节至今犹高蹈。奉劝后来豪贵儿，慎勿骄奢处昏眊。

鳏寡第八十（二十一箇）

月前夜话两个人，相邻鳏寡各一个。相言村头屋场前，闲与槐椿相并坐。鳏者张翁寡李媪，此宵比邻相咳唾。翁言虚度九十龄，而今稻粱不能课。儿女举家俱徙居，远行不畏风尘挫。月前电话相问讯，从知犹在风中簸。因此不能归顾视，衰朽如我真无那。媪曰我龄亦九十，儿女亦在尘中过。又谓暂难相将养，当事不敢稍懒惰。唯期再过三五年，接来娘亲侍坐卧。然哉何怨在风尘，偶有成功亦电贺。忆及早岁多冻馁，幸得晚年不受饿。此时风吹草树声，风声杂与乌啼和。中夜时生瑟瑟寒，寒生不解衣裳破。夜久但闻语声绝，料应依旧风尘涴。翁媪两情相比类，往来同是风尘做。

工地第八十一（二十二祃）

七八年前去村庄，遂此决然辞禾稼。负囊千里入城市，建筑队中力堪借。庄稼汉成建筑工，变身瞬间何用诧。搬砖砌墙并粉刷，混凝土中忙不暇。月出日入不废时，从此不复计冬夏。日月风雨亦多情，陪我年年无闲罅。辛苦劳累当不息，未曾稍事休节假。因能岁岁得工钱，生活愁苦因之化。相较稼穑之所得，倍胜稻麦之售价。因能累岁坚其心，不再气从贫处泻。家中妻儿得信息，亦能从此安屋舍。看天常从楼宇顶，望乡常从脚手架。顶上天空最开阔，架上家事何曾卸。月前不慎脚底滑，踩空致使伤到胯。医院修养逾月余，不敢告妻担惊怕。为使家中妻儿安，只能独自受惊吓。愈后即为复工来，赶工不使工落下。只为赶工趁夜忙，致使窗梁失准跨。但为水平失分毫，扣钱还任老板骂。于是返工做修补，蠲工又任工钱榨。奈何檐下须低头，但愿老板能作罢。看看又是到年关，欲讨工钱言尽谢。好说歹说得工钱，不及其半尚且亚。谓言得此先还家，其余不过除夕夜。曾闻工友讨工钱，数年仍有数万贳。可怜一年血汗钱，争堪如此听其诈。何来老板忒少情，欺我无能对强霸。始悟十指不沾泥，比哉鳞鳞居大厦。

孤儿第八十二（二十三漾）

忆昔曾读汉乐府，孤儿行篇实堪怆。顾彼孤儿失父母，失怙失恃独怅怅。兄嫂虽生犹不生，恒使孤儿不堪向。来归不敢自言苦，纵言料必从摧创。冷漠不堪为世情，哀痛不堪人情状。一自礼崩乐坏后，情与道德并沦丧。在昔吾亦见孤儿，年适髫龄无仰仗。已无父母能疼爱，更无兄嫂相责让。村人也是处其难，不知何以足保障。皆言送往孤儿院，于其或曰最恰当。不意远房姨娘来，愿言领养为彼相。于是便从姨娘家，寄人篱下来倚傍。姨娘却是恶毒人，使儿如使牛马样。刈草每是夜已阑，汲水每是天未亮。夏日郊野常牧牛，牛未食饱饭减量。又有冬日去砍柴，柴若不足衣亦旷。可怜弱小遭冻馁，衣食每从足处忘。呵斥体罚又频繁，致使孤儿体多恙。况当学龄难入学，犹在长原将牛放。长原亦是无情意，偏任乌雀绕牛唱。怨天尤人又何如，悲苦终须独自抗。人生最怕幼而孤，骨未坚强力未壮。唯赖上天好生德，尚能日日有盼望。所幸未遭人贩子，不然更有灾祸酿。前闻某城收养事，异国来人不用贶。孤儿多有入异域，出国往往路途畅。不知境外事如何，其遇或堪相比况。祈愿其生胜我生，生年不从鱼腹葬。感此亦作孤儿篇，愿能从此淳风尚。何能四海用推恩，仰事俯畜俱足倡。幼吾幼及人之幼，犹记孟子惠王上。

井渫第八十三（二十四敬）

井其渫矣犹不食，我心恻矣此亦证。比于人事则何如？一如士遗未入聘。用舍原在运掌间，掌以翻覆管任命。玉尺何为可量才，谓曰神人明且圣。才既不足用其勤，勤又不足实可摒。才既足哉用其忠，忠若不足不堪正。参诸史有用人者，专于权柄恣于病。或有昭然徇所私，或有惛然乱其令。或举其亲不在贤，或擢其戚任其性。或见台鼎从一阀，或见权门出一姓。况又挟狂以自重，不轨不物乱其政。历来多少载覆间，其事明明如鉴镜。为问食俸取于民，焉能不用严与敬？今者亦宜格于此，井泥必将淘于净。由来日月在人心，朗朗清清于有映。

街行第八十四（二十五径）

街行偶遇摆摊者，叫卖声杂风入听。生当寒暑不易时，每从平旦到人定。早出晚归当勤劳，为谋生计不毛胫。谓言持家将养多，劳劳所获才相称。摊上什物何其多，谓言门店差可胜。进三出四岂曰欺，利薄营淡聊所剩。便将所剩养其家，期年用度幸有凭。比及来往之行人，或亦往来同蹭蹬。人生皆欲坦途行，况有畏途眼前亘。因此叫卖倍须力，奈何只有风相应。

远归第八十五（二十六宥）

远归归向故村来，行行但闻雉鸡雊。越陌度阡过垄头，道与蓬蒿深邂逅。遥见乌鹊绕栎丛，近有鼪鼯穿狗窦。村头矮墙短一尺，垄上稻麦荒三候。露其未晞在薤园，霭其渐起当韭囿。草树相高以迎人，不以高低辨先后。草迓密以莠与稂，树迎繁以柳和构。村中废舍数十家，家家如任草树寇。光阴回溯廿年前，此中有个小宇宙。稻麦茂因畦畛齐，茄瓜嘉以町疃秀。翁媪相闻笑谑间，童孙相戏池塘右。二娘喜话儿婚事，三叔打趣谐成逗。冠壮扳腕相角力，闺女教成十字绣。或言年来好收成，豆亦圆满谷亦厚。邻家有事乐相帮，为人用力恐不够。牛羊来下自能群，炊烟直上自依旧。最是闲来有娱乐，稻场偶邀观牛斗。民情料未易于时，风俗信不移入陋。缘何春秋二十年，地多荒芜屋渐漏。果是富贵盛移居，纷纷县市得高就。更有合村并居策，利益驱人无宵昼。可怜农夫恋家山，不料一朝皆入彀。田园遂此就沮洳，废耕罢种谁能究？孤立远远见空村，村亦孤立遥交遘。我心不由怅怅然，乍来风雨骤交骤。凝望南山万仞高，谁与南山说比寿。

在职第八十六（二十七沁）

在职曾是不用臧，况复背后遭人谮。口给诽谤倾其害，往往所见欺人甚。遇人不淑且奈何，岂能群小得无禁。群小善为结比朋，相卫相护复相荫。固见群小巢堂坛，又于廊庙相资赁。一如朽木充栋梁，其实力短不堪任。事届急迫不能为，用之无异类饮鸩。逐君子以宠小人，诤谏一例归蝉噤。古来屡见有倾颓，岂谓巫觋售其谶？

雷雨第八十七（二十八勘）

狂风乍起尘飞场，乌云四卷天忽暗。云端似是有神人，隐匿云中时下瞰。蓦地霹雳裂天幕，若当铁幕击锤錾。轰轰雷声如兽作，袭来吼欲将人啖。峰群争向野际没，雨箭竞入地底探。野户牛羊俱觳觫，草树连原皆惊憾。雨如乱流下中天，俄尔遍地成泛滥。一日害成处迷茫，万类罹灾当僋俕。良久雨方渐渐歇，日出减却寰宇闇。天时自古与推移，世事由来归久暂。倏然如在有无间，天朗风轻云淡淡。

梦剑第八十八（二十九艳）

昨宵梦入蓬莱山，梦从仙人得一剑。承影无形把试间，忽又纯钧无双掞。时承勇绝在鱼肠，利自干将莫邪验。七星龙渊焕信洁，威道太阿出烈焰。赤霄精铜成帝阙，湛泸兴出一仁念。古来圣道在人间，轩辕夏禹得全赡。畴昔春秋欧冶子，冶成巨阙谁能占。又羡丰城雷焕名，龙泉化龙生潋滟。谁堪得剑如上者，得而佩之同光艳。剑士剑侠与剑仙，佩其有以如何厌。安能从其得所授，用诸赏功与诛僭。

群伦第八十九（三十陷）

道其沦矣久不传，忍见群伦入泛泛。群伦泛矣没泥沼，复怨身为风尘赚。比来竞不端教授，腆作教授充学监。又有大师专家辈，言夸行伪性固儳。遂多甚嚣尘上者，汹汹人前相争訉。反观百态成丑出，终从渣滓就淖湴。古来学问继之难，何为溺乎更久陷。口给争功但擅为，众丑焉能愧其欠。怅恨痛惜在典藏，屡遭人窃宁不鉴？

卷五入声韵部

郡望第九十（一屋）

昔有郡中人，出身在望族。营生万顷田，营居百椽屋。田随原野阔，屋缘山水筑。屋有振振子，田有穰穰谷。子继有曾玄，谷陈因钟斛。脂膏鉴鼎鼐，黄金累尺牍。宾客时盈门，往来多不速。百端用赞誉，嘉言恐不馥。三教九流来，称觞交相祝。三姑六婆来，殷勤为祈福。六职百工来，事事更相逐。乞儿丐者来，放犬恣逐肉。趋以因人热，方圆就忙碌。簪缨鼎食家，恒令世侧目。世谓富三代，况其逾五服。此其家道兴，用是皆繁复。人事频代谢，门第有颠扑。不意百年后，大厦骤倾覆。树倒猢狲散，其势何须卜？顾前往来者，翻言恶所宿。恶言遂滔滔，况加矢与镞。门庭咫尺间，荒芜在草木。户牗出狐狸，梁楹聚蝙蝠。蜂虿巢其垣，蜘蛛网其辘。祖窆就汩没，父茔淹蓬簇。子孙纷散亡，悉从牧者牧。或役随贩竖，或隶耕从犊。或沦于丐间，或身当仆蓄。或冻馁待僵，或处境觳觫。中有娇幺女，书香赓佳淑。然难从所遇，红尘弃委曲。纵能鬻书画，不能果其腹。一朝入青楼，从此堕沟渎。此其家道衰，于焉谁人哭。岁时竟何问，天地有盈缩。

在原第九十一（二沃）

膴膴其原，盈盈其绿。稻麦黍稷，继之以粟。获获在丰，日月为续。彼穰穰者，竟为谁属。

彼穰穰者，竟为谁属。问人不言，问于鸲鹆。鸲鹆不言，在原踯躅。踯躅未止，以至苇曲。

踯躅未止，以至苇曲。苇其密密，行迈縻足。其将返原，不从所欲。不予从容，反予拘束。

不予从容，反予拘束。况来风雨，驱于困笃。困笃不出，出以枨触。殷殷在怀，冉冉新旭。

恍惚第九十二（三觉）

蜗文蠋绣，其迹斑驳。委蛇有象，其意菹剥。察其迹象，其谁曰吾能察察成学？

水文有见，泾清渭浊。清斯浊斯，渔父其濯。歌其醉醒，其谁曰吾能有以为觉？

恍惚有象，象无从搦。恍惚有物，物无从捉。道其恍惚，其谁曰吾能用隐于卓？

有耀第九十三（四质）

于焉有耀，于曰有日。赫赫光华，予世维一。堂堂无私，皇皇有吉。

于焉有耀，于曰有日。彼月彼星，光莫能匹。况彼人者，惑以难质。

于焉有耀，于曰有日。在彼人者，何有得失。失则无以，得何有实。

于焉有耀，于曰有日。耀其无已，岂唯一室。耀其既已，万类悉毕。

黼黻第九十四（五物）

梦有黼黻，黼黻文以成郁。郁郁成文，文其无物？或谓无物，人其咈咈。或谓有物，人其倔倔。

梦有黼黻，黼黻质以成沕。沕沕以质，质其有屈？或谓有屈，人其艴艴。或谓无屈，人其崛崛。

文哉质哉，其何涉乎黼黻。黼哉黻哉，焉用刬刜？刬兮刜兮，时当昃昒。昃兮昒兮，人其歘歘。

夜渡第九十五（六月）

路既行于古渡兮，羌有谁与同发。

月既行于天中兮，竟何用乎舟筏。

欲渡而无舟楫兮，维时止于林樾。

乌鹊绕树三匝兮，啼呼明明之月。

水滉瀁以扬波兮，岸其睎于出没。

远山略无形貌兮，其杳杳复兀兀。

水声激以相搏兮，其势夺于溟渤。

风声杂以栗烈兮，裹挟木叶飞突。

踽踽行诸斯域兮，况复身疲力竭。

行行何以济远兮，斯人必出乎颠蹶。

置身第九十六（七曷）

风其发于有间兮，曰在青萍之末。

人其方于天地兮，曰三才其可掇。

将身置于天地兮，矧以渺小寄于寥阔。

然则身必有寄兮，其寄岂以苟活。

蝼蚁尚可溃长堤兮，匹夫之志焉夺。

志既不夺于时兮，力其不以志脱。

夫人屡擅其力兮，至于其意不可遏。

因见众皆熙熙以求兮，又多用己以强聒。

用是争于纷庞兮，抢攘久矣不歇。

狐狸第九十七（八黠）

野行遇乎狐狸兮，人立向余若为恝。

复作人语以谘余兮，世何谓吾为狡黠？

吾唯生生本乎吾性兮，世何矫言于不察。

吾死有首丘之志兮，庸彼人之可拔。

然则举世而不见兮，吾不知孰之谓瞎。

是亦擅用其诬谤兮，其言宁不可杀。

吾谓诸人其可笑兮，其性更其狡猾。

余闻其语终无以应兮，唯闻野鸟应以嘎嘎。

有雪第九十八（九屑）

弥空纷纷有雪，覆地茫茫将彻。是乃天宫玉屑，撒向人间无歇。宿昔有人造孽，留下遍地残缺。雪山崩如踵跌，臭氧破如电掣。有山腰斩崩裂，有河床塌枯竭。有树由根斫截，有陵平如刀切。有污排从暗穴，有田青黄不结。或害及于田埒，或殃及于鱼鳖。或鸟亡于啼血，或兽死于呜咽。或花因毒而绝，或树因损而灭。乱由垃圾倾泄，遂有病毒滋蘖。觑他人类鼓舌，依旧心肠如铁。法则如同摆设，欲望如同堤决。无乃公然盗窃，攫利互夸相悦。俨然战不屈节，誓将地球摧折。但看群公坐列，有谁同此凉热？唯雪尚有明哲，愿解人类阢隉。故来一一清洁，免遭黑丑污蔑。

鸿信第九十九（十药）

经天鸿雁南飞，千原木叶黄落。山遥遥如欲来，水渺渺如无著。有风起于木末，有船在渚停泊。夕阳漫下虞渊，炊烟袅上村郭。暮霭渐从野起，云根忽自天却。我立莽原之上，亦同天地凉薄。鸿雁旅而有信，远行因我之约。其鸣响震林樾，其影急穿云壑。影长如从人意，声远如践尘诺。我当此情此景，思绪发而萦络。鸿有五信不渝，岂类人之戏谑？忆昔曾有苏武，十九年就荒漠。然则笃志不移，传书万里如昨。持节牧从自牧，归来德威名爵。观夫临难改志，只堪小人相若。世间阘茸之类，侪于城狐坛雀。况有狼狈之辈，争与社鼠交搏。比比善生其害，历历善恣其恶。纷纷蝇营狗苟，衮衮竟能不怍。幸哉正气浩然，侔于日月铄铄。必有赫赫之光，摧尽丑恶之虐。信有济世之贤，救人广施针药。信有匡世之圣，教人恒授机钥。便有万千之阻，不辍起而行作。纵罹不虞之死，丘山一体同托。谁其秉德无私，谁将上下求索？雁度渐过辽天，我共其影绰绰。岁时一如秋深，天地同于寂寞。

野行第一〇〇（十一陌）

晨向莽原而去，风清兼于云白。行当苍茫之野，经于野人之宅。众树绿绕村郭，丛苇青生大泽。有鹭起于田畴，有牛食于阡陌。林翳彤彤之日，田攒青青之麦。露瀼瀼以泛白，草绵绵以成碧。衣湿疑是风沾，履重料为泥积。时见田作之农，常为垄头所隔。我行其时已早，匆匆在此行役。不料更有早行，其行更胜吾迫。农者不误农时，克尽五亩之责。始有肉食者食，不解地之贫瘠。然则常误时者，或出公门侯伯。不然酒肉之臭，何出诗圣之册。何问来来今日，犹记往往宿昔。钟鸣鼎食府第，洒池肉林踪迹。汰侈不以为耻，反擅比于朝夕。一粒一颗皆抛，千金万金何惜？蓦有冷风袭来，行复行矣如逆。云飘浮于昊天，了不知其所适。

老屋第一〇一（十二锡）

老屋久经风雨，今剩兀兀四壁。壁立依旧坚强，独对空村寂历。树上数窠斯举，聊安归来之鹢。池边杨柳依依，租于燕莺相觌。垣头数棵蓬草，时有蜂蝶寻觅。窗间蛛网挂起，网得几许戚戚。蓦忆廿载之前，民或歌以壤击。虽有累累之劳，不废穰穰之绩。人情浓乎渥渥，民风淳乎的的。比来进镇入城，屋庐赁于樗栎。稻粱因有所废，恬嬉竞于沉溺。缘何移其所本，至今不醒不惕？屋且不移其基，如待厥民不析。可怜屋犹如此，不复梦寐相激。偏偏风雨时来，一任梦繁芦荻。

梦游第一〇二（十三职）

梦游遥远之寺，来就清凉之国。行行时当天晚，迎我青青岱色。野旷远而深幽，山高远以屴崱。云出岫而敛姿，鸟从云而奋翼。树深道不能辨，花繁名不能识。石级有藓生字，钟声以时闻得。拾级因道而升，闻佛寻声以陟。松子落亲人头，山风袭猜襟臆。风习习以散发，路长长尚须力。塔刹生气远出，兰若穆然有域。落日红到天涯，旃檀香萦身侧。禅堂隐隐经忏，梵呗达于无极。如是我闻唪诵，其辞凛凛以直。忽而其徐如林，忽而其疾有式。时若狮子奋迅，时如金刚破惑。时作龙王摧伏，时似大鹏巡弋。木鱼敲以为节，坐磬击而成饬。世界浑同庄严，众生归同物则。出尘至于无尘，有息纳于无息。我非佛门释子，不解此间奇特。然思常处红尘，芸芸每见伪饰。况多欲以竞利，生而不务其职。用是抢攘相继，浊然为我心恻。寄愿菩萨道场，法力能降其贼。寺境譬之人境，欣然在遇大德。大德为说其法，法门或有千亿。忽作狮子吼声，醒我时在夜黑。

阴晴第一〇三（十四缉）

昨与友人游，同行在别邑。中道忽遇雨，俱为雨所袭。天公不作美，教我衣裳湿。然当未行时，晴日风习习。不意雨不时，不预伞与笠。并行道以远，返已不能及。何为半途废？不改前所执。于是决然行，不为时所絷。行行道以远，雨亦减其急。俄而雨既住，气候疑伋伋。红日复当空，照人于既翕。未久衣裳干，适意向原隰。红湿花纂纂，绿沁草辑辑。蓝空凝翡翠，鸥鸟乐翔集。既而心神爽，怡悦同湁潗。翻思向时怨，复为乐所缉。天时本如此，阴晴相出入。世事有攸同，正反每并立。放之四海间，人类同呼吸。

山行第一〇四（十五合）

一时风乍寂，四野云初合。伫同天地阔，默处襟怀纳。宁息向丛林，镇躁从高塔。幡动心复动，尘杂思亦杂。风复林际起，日在湖心拓。日色唯淡淡，风声但飒飒。云形有变幻，周天成匼匝。孤岱自幽独，众鸟忽杂遝。于是入山来，磴道从容踏。苔藓绿蒙茸，木叶黄纷沓。荫翳经过处，时闻露滴嗒。行来偶见鹿，正过废庐阘。纵有呦呦鸣，空山无人答。渐行渐已深，四围岚烟匌。万类归杳冥，九虚任趋欱。天地有相契，以时守其閤。不待我更上，遥将山门阖。

春日第一〇五（十六叶）

祁寒渐消退，天公发春帖。先遗鹅黄色，暗染柳眉靥。鸿雁既来时，嫩绿溅椿颊。东风款款来，沙沙过林叶。更将盈盈碧，泼上丘原睫。生机日以长，春意日以惬。草但比肩萌，花复相踵蹑。蛰语闻叽叽，震电亦烨烨。泥土气息发，还与风香摄。和煦畅人情，芬芳及蜂蝶。忆当隆冬时，北风唯猎猎。况杂冰雪寒，日夜相交叠。寒极暖必生，物理有转折。天行曰有常，阴阳俱从燮。

吾乐第一〇六（十七洽）

往来路人丙，逢迎路人甲。我是路人乙，行当两间夹。其实芸芸众，俱是处尘匣。宿昔行于途，迍邅陷隘狭。固不因人热，每是不能洽。力事以诚敬，所行遂不乏。因此累有成，不为人所压。应信不辍者，终如虎出柙。洎今出尘际，襟怀能自恰。人能立其行，何事用逃劫。万类有圭臬，万事有成法。用行乃吾尚，吾乐吾之业。

蒋世鸿简介

蒋世鸿 1974年生，河南光山人，号于飞轩主，网络用名鸿雁于飞。中华诗词、河南诗词等学会会员，中州词学研究会、承社等成员，醉根诗社常务副社长兼秘书长。诸多作品已在《诗刊》《中华诗词》《中华辞赋》《中国散曲》等多种诗刊杂志及相关报纸上刊载发表。作品曾多次获奖。已出版的诗文集有《孤鸿梦影》《鸿雁于飞》《飞鸿远音》《鸿雁时来》等十馀种。另著诗文集《鸿渐于陆》待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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