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曾经的土地局,藏在天津路一条弄堂里
写公众号就像讲故事,故事总要有个由头。今天的由头,从一个众所周知的事情说起。我记得中学历史书里有这么一段,说孙中山先生早年在英国从事革命活动,有一天在马路上碰到位同乡,聊得投机就去了人家家里。没想到进门才知道,自己被骗进了清政府驻英国大使馆。当时中山先生是满清通缉的要犯,如果被引渡回国,等待他的命运可想而知。孙逸仙博士写了张纸条扔出窗外,希望能有人捡到纸条交给他的老师康德黎先生,但都被使馆人员没收了。幸亏天无绝人之路,有位在使馆打工的英国籍仆人柯尔帮了大忙,把消息透了出去,根据当时当地的法律,清朝驻英使馆只能乖乖放人。孙中山这次可说是险过剃头,且不说有没有好心人帮忙,就说使馆要是把他偷渡回国,或者给他吃的东西里下点东西,来个“既成事实”,中国近代史就要换种写法了。难怪孙中山事后也是惊魂未定,专门用英文写了一本《伦敦蒙难记》(Kidnapped in London)回忆这一段历史。今天说孙中山,是为了带出今天故事的第一位主人公:设计诱捕孙中山的清朝驻英大使(官职正式名称为“大清钦差出使英法义比大臣”)龚照瑗。
龚照瑗
(1835-1897)
图片来自“中国历史研究院”微博
龚照瑗是安徽合肥人,李鸿章的老乡。我之所以绕那么大个圈子讲孙中山伦敦蒙难的事情,就是为了让这个人物出场的时候能有更大的光环。事实上在前往欧洲担任使节之前,龚照瑗曾长期在长三角一带工作,担任过多年的上海道台(官职正式名称为“分巡苏松太常等地兵备道”)及浙江按察使。在上海工作期间,他做了几件大事,一件是受李鸿章委托办理机器织布局,这是中国第一家机器棉纺织工厂,旧址在今杨树浦路宁国路一带。另一件是和租界中各国领事磋商后,建立了专管洋商租地事宜的上海会丈局。
一张著名的老照片
很多文章把右二指为李鸿章
其实这是龚照瑗
另一个中国人是他的侄子龚心湛
传统时代中国的地方行政官员只负责三件事:收税、维持地方治安、处理民间诉讼。这是从刘邦“约法三章”以后定下来千年不易的老规矩,直到近代引进现代行政和法律体系后才打破。上海的租界是国中之国,但名义上还是中国领土,租界一个“租”字,产权问题说得很清楚了。所以租界的地皮还是要中国政府和租界的工部局会同丈量,以免产生纠纷,所以有了“会丈局”。会,就是会同,丈,就是丈量,除了土地面积外,根据清朝的法律,田地又分为熟地和荒地,政府收税的税率是不一样的,也需要会丈局确认。以前中国人对土地的认识还是在地契这个层面,打个手印就有法律效力。有了会丈局,引进了西方的的先进经验,牵涉到土地的问题,有会丈局,牵涉到法律问题的,有会审公廨,有什么事大家坐下来谈,这里的“会”字,和现在人没事喜欢开个“会”的道理是一样的。
天津路170弄
一条弄堂居然有个路牌
也可算排场不小
我走过天津路170弄,纯属偶然。大家直到外滩南京路一带停车非常困难,但有一地价廉物美,就是天津路和宁波路之间的应氏大厦。那天车子停好走出来,凑巧看到天津路170弄作为一条弄堂,专门有一个路牌。这已经蛮特别了,更特别的是弄口有一块铭牌:会丈局遗址。龚照瑗建立的土地丈量机构,原来就在这条小弄堂里呢。
黄浦区文物保护点
会丈局遗址
天津路170弄
如果不注意
很容易和山东北路混淆
天津路一带原来是上海的金融界,民国时代钱庄云集。天津路170弄原来的名字是福绥里,很吉祥的名字,《诗经》中的句子:“乐只君子,福履绥之”,一个人如果能保有自己的善心和善行,他身边的人也能得到安抚,这就是福绥两个字的含义。龚照瑗建立的会丈局最早是租房办公的,1890年搬到北关公所,即老的海关俱乐部,大致位置在今乍浦路一带,后迁天后宫行辕(今河南路桥北堍),期间在1908年的4月-6月期间,曾在福绥里“过渡”两个月。不过,千万不要小看这两个月,正因为有这两个月的“过渡期”,福绥里的名字改成了天津路170弄,但会丈局遗址的牌子,可就挂上去了。
四十年代末的天津路福绥里
会丈局在天津路福绥里总共只存在了两个月,而且现在看到的天津路170弄的建筑,和清朝时已经不一样了。老弄堂是十九世纪末建造的,上世纪三十年代翻建过。到1949年之前,这里以丝绸行庄为主,共有18家。弄堂的西侧已经拆除,建成了应氏大厦和应昌期围棋学校。弄内13号原来是中国地下党外围组织“益友社”所在地,如今已成为学校操场的一部分。东侧房屋保留,当年的会丈局,就曾短暂存在于此。
应氏大厦
应氏大厦内景
学校操场
原“益友社”所在地
天津路170弄
而上海另两处会丈局遗址:乍浦路北关公所和河南北路天后宫,都已经不存在了。有没有留块牌子?不记得有。龚照瑗这位清朝的封疆大吏、钦差大臣,他在上海曾经有过的事迹,知道的人也不多了。历史留给他一个背景板的形象,因为他在出使英国期间,设巧计诱捕了孙中山,如果出现在连环画里,应该是奸角的形象吧。
最近我还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