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C头条:诗不可说丨修竹入诗画, 依依似君子

《诗经·卫风·淇奥》是最早吟咏竹子用以歌颂君子的诗篇,诗曰: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xiàn,神态威严)兮,赫兮咺(xuān,有威仪貌)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xuān,忘记)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诗题《淇奥》中的“奥”读作yù,是指“水边弯曲的地方”,也即“河湾”。本诗是典型的严整四言、三章重叠结构,诗歌的大意是,看那幽美的淇水河湾,青青翠竹挺立修长。美貌高雅的君子,如同骨器象牙,温其如玉,切磋琢磨,修身立德。君子气宇轩昂,举止威武大方。如此堂堂英俊君子,真是叫人难以忘怀(教我如何不想他)!

后历代文人学者、志士仁人种竹养竹、敬竹仰竹之风历久不衰。魏晋时期,嵇康、阮籍、山涛、向秀、刘伶、王戎和阮咸七人被称为“竹林七贤”。而东晋郭缘生《述征记》载曰:“山阳县城东北二十里,魏中散大夫嵇康园宅竹林,时有遗竹也。”这一记载可算为“竹林七贤”爱竹下一注脚,也是较早明确记载私人园林种植竹子的文字(距今约1750年)。

点击加载图片

杨瀚 摄

《世说新语·任诞》载曰:

王子猷尝暂寄人空宅住,便令种竹。或问:“暂住何烦尔?”王啸咏良久,直指竹曰:“何可一日无此君!”

王子猷即王徽之(王徽之字“子猷”),是王羲之的第五子,名士风流不亚于其父。这个王徽之爱竹的故事也收录在《晋书·王徽之传》里,影响很深远。唐代杜牧《题刘秀才新竹》诗曰:“数茎幽玉色,晓夕翠烟分。声破寒窗梦,根穿绿藓纹。渐笼当槛日,欲碍入帘云。不是山阴客,何人爱此君。”本诗结句中的“山阴客”爱竹的典故,就是指王徽之爱竹的这一高情雅志。杜牧用此典,意在引刘秀才为同道中人,一起比拟名士王徽之,互相推崇,共慕名士风雅。而对于南方竹产区的人们而言,“食者竹笋,庇者竹瓦,戴者竹篾,爨者竹薪,衣者竹皮,书者竹纸,履者竹鞋,真可谓‘不可一日无此君’。”

唐代李白移家东鲁,与山东名士孔巢父、韩准、裴政、张叔明、陶沔在徂徕山下的竹溪隐居,被称为“竹溪六逸”,这也是爱竹名士的风范。王维《竹里馆》诗曰:“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王维的“竹里馆”,当然应该是建在竹林中或四周密植竹子的,这是他辋川别业的胜景之一。相对比其他的竹林隐士,王维很壕,是“竹里馆主”。

唐代刘岩夫《植竹记》曰:“君子比德于竹焉!原夫劲本坚节,不受霜雪,刚也。绿叶萋萋,翠筠浮浮,柔也。虚心而直,无所隐蔽,忠也。不孤根以挺耸,必相依以林秀,义也。虽春阳气旺,终不与众木斗荣,谦也。四时一贯,荣衰不殊,常也。垂蕡实以迟凤,乐贤也。岁擢笋以成干,进德也……夫此数德,可以配君子。

刘岩夫明确罗列“君子比德于竹”至少有八点,即:刚、柔、忠、义、谦、常、乐贤、进德。

点击加载图片

杨瀚 摄

白居易《养竹记》进一步推崇竹子,认为竹子类似贤者,堪为君子师。白居易《养竹记》有曰:

竹似贤,何哉?

竹本固,固以树德;君子见其本,则思善建不拔者。竹性直,直以立身;君子见其性,则思中立不倚者。竹心空,空以体道;君子见其心,则思应用虚受者。竹节贞,贞以立志;君子见其节,则思砥砺名行,夷险一致者。夫如是,故君子人多树之,为庭实焉。

白居易赞美竹子“本固”“性直”“心空”“节贞”,且逐一指出贤者竹子对于君子的对应教益,这是紧密结合竹子的生长特点与君子品德修养的现实要求而立论的。可以说,至白居易《养竹记》,对于竹子君子品格的推崇,已无以复加。

据唐代朱景玄《唐朝名画录》等文献记载,唐人画竹已成一专门画科,萧悦、黄苓、程修已等是其中的名家。白居易《画竹歌(并引)》曰:

协律郎萧悦善画竹,举时无伦。萧亦甚自秘重,有终岁求其一竿一枝而不得者。知予天与好事,忽写一十五竿,惠然见投。予厚其意,高其艺,无以答贶,作歌以报之,凡一百六十六字云。

植物之中竹难写,古今虽画无似者。

萧郎下笔独逼真,丹青以来唯一人。

人画竹身肥臃肿,萧画茎瘦节节竦。

人画竹梢死羸垂,萧画枝活叶叶动。

不根而生从意生,不笋而成由笔成。

野塘水边埼岸侧,森森两丛十五茎。

婵娟不失筠粉态,萧飒尽得风烟情。

举头忽看不似画,低耳静听疑有声。

西丛七茎劲而健,省向天竺寺前石上见。

东丛八茎疏且寒,忆曾湘妃庙里雨中看。

幽姿远思少人别,与君相顾空长叹。

萧郎萧郎老可惜,手颤眼昏头雪色。

自言便是绝笔时,从今此竹尤难得。

从诗文中可知,萧悦被称为“萧郎”是因为他的官职是“协律郎”,而此时萧悦已经年老发白了,按照当今的习惯,他大约是要被称为“肖老”了。因此,画作难得,盛情可歌,难怪白居易专门作诗以答谢萧悦。

而说起画竹子,大家更熟知的可能是宋代的文与可。苏轼《文与可画谷偃竹记》中谈论画竹说:

竹之始生,一寸之萌耳,而节叶具焉。自蜩蝮蛇蚶以至于剑拔十寻者,生而有之也。今画者乃节节而为之,叶叶而累之,岂复有竹乎?故画竹必先得成竹于胸中,执笔熟视,乃见其所欲画者,急起从之,振笔直遂,以追其所见,如兔起鹘落,少纵则逝矣。与可之教予如此。予不能然也,而心识其所以然。夫既心识其所以然,而不能然者,内外不一,心手不相应,不学之过也。

点击加载图片

文与可是苏轼的表兄,善画山水,尤善画竹,创深墨为面、淡墨为背的竹叶画法,开后世“湖州竹派”。苏轼《文与可画谷偃竹记》的这段论述,也是成语“成竹在胸”或“胸有成竹”的来历。

宋代晁补之《赠文潜甥杨克一学文与可画竹求诗》诗曰:

与可画竹时,胸中有成竹。

经营似春雨,滋长地中绿。

兴来雷出土,万箨起崖谷。

君今似与可,神会久已熟。

吾观古管葛,王霸在心曲。

遭时见毫发,便可惊世俗。

文章亦技尔,讵可枝叶续。

穿杨有先中,未发猿拥木。

词林君张舅,此理妙观烛。

君从问轮扁,何用知圣读。

这是一首劝勉青年人好学上进的诗歌,诗中明确写到了“胸中有成竹”。诗的主旨是,作画要胸有成竹;写文章与作画当同理,要讲究章法,不能随随便便添枝续叶;而好读圣贤书,乐读圣贤书,则自会有长足进步。

大家熟知的另一个画竹文化名人,当然就是郑燮郑板桥。郑板桥是清康熙五十二年(公元1713年)秀才,雍正十年(公元1732年)举人,乾隆元年(公元1736年)进士。曾为山东范县、潍县县令。后客居扬州,以卖画为生,为“扬州八怪”重要人物。代表作品有《修竹新篁图》《兰竹芳馨图》等。

点击加载图片

郑板桥《墨竹图》,图片来自百度百科

郑板桥《墨竹图题诗》曰:“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这是他在山东潍县当知县时所写的,由凄寒的竹叶声响想到老百姓的疾苦,充分体现了作者身在官衙心系百姓的为民情怀!这是他为自己的画作题诗中的名作。而郑板桥的题画诗《竹石》最知名:“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这首诗借物喻人、托物言志,并不在意对于竹子形态神韵的描绘(因为这是画作要表达的),诗歌着力表现竹子坚韧顽强的品格与昂扬向上的坚定,寄寓作者对于刚正不阿、正直不屈、藐视一切俗见的高度赞许。所以,可以说,郑燮郑板桥画竹、赞竹,也是对君子比德于竹的高度认同,并用“诗书画三绝”的艺术化手段完美呈现在世人面前,成就了“墨竹”的传奇。

唐代刘禹锡《庭竹》诗曰:

露涤铅粉节,风摇青玉枝。

依依似君子,无地不相宜。

这是直接写竹子为君子,是可以在天地间自由自在生长,享受阳光雨露,在每一个灿烂的日子都可以随风而舞!

文豪苏轼当然是爱竹人了,他的《于潜僧绿筠轩》诗有曰:“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可是,对于苏轼的这些诗句,或许大家只想同意他一半的意思。为什么呢?“食无肉”不香啊。那,按照我们的意愿,不可食无肉,无竹令人俗——最好的解决之道就是——竹笋炒腊肉了,啊,真香。

部分素材来源于网络,暂无法核实版权方,请版权方见到信息后与我们联系,商议版权费用支付或停止使用事宜。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