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青丨别挂妈妈的电话
一天,一位退休的同事回单位办事,办完事后,她敲开了我办公室的门。因她已到外地定居,我们见面的机会少了很多,这次见面后,情不自禁地拥抱在一起。她退休前我们既是同事,又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她先问我忙不忙,累不累,一番关切之后,我们便谈起了家庭,孩子。她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幸福感,从随身背着的兜里取出了女儿的婚纱照。她说女婿在公安局上班,一米八的个头,长得帅,人品又好。看着乘龙快婿和女儿相依相拥的甜蜜照片,她两眼生辉,眉梢挂着天伦之乐,皱纹里写满笑意。
我俩正说得起劲,我的手机响了,一听是母亲的声音,我说我有事,就把电话挂了。同事怕打扰我工作,忙说:“有事你忙吧,我可是个闲人。”我说没啥事,刚才是我妈打的电话。同事立马改变了话题,她说你不要随便挂妈妈的电话,有妈妈打电话问寒问暖、问吃问穿,是件多幸福的事呀,你知道我是多么羡慕你们有妈的人,我多想听到母亲的电话,可我现在只能在梦中与天堂里的母亲说说话了。情到深处,她满眼泪水,我也禁不住流下了眼泪,我递给她一方纸巾,她一边擦泪,一边给我讲起母亲去世前的一件事。
她母亲患的是脑部恶性肿瘤,先后做过两次手术。一生治病救人爱干净的母亲,病到晚期的时候,大小便失禁。有一次,她刚把母亲尿湿的床单换成干的,五分钟不到,母亲又把床单尿湿一片,她很生气,再次给母亲换床单时,她伸手轻轻地向母亲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说:“你烦死人了,才换的床单你又尿湿了。”当时母亲已不能说话,听到这话,母亲哭了,哭得很伤心。如今,母亲已离世多年,想起这件事,她的心都像刀割一样难受。当时癌细胞已扩散到母亲全身,母亲大小便失禁,自己是控制不住的。她说:我现在再想给母亲擦屎刮尿,母亲已不给我机会了。她对我说:“你以后别随便挂断妈妈的电话,趁妈妈还健在,能和妈妈说说话是多幸福的啊。”
两天后,我的妈妈突发脑溢血。经医护人员四十天全力救治,终逃死神魔爪,落下了半身不遂的后遗症。妈妈枯瘦如柴的手,像石板样又硬又凉。我几次将手机放在妈的手上说:“妈,您给我打个电话吧”。妈点头。她吃力地想拨号码,可僵硬的手不听使唤,手机从她的掌心无声的滑落。两天前,不知妈妈想和我说些什么,竟成了我们母女最后一次通话。我多么希望有一天,我的手机铃声,被妈妈唤醒。屏幕上那跳动的音符,给我温暖关爱叮咛呵护。奇迹终究没有发生,妈妈的手机号,一行冰冷的数字,静静地躺在我的通讯录里,像一只只蝼蚁,咬噬着我的心。有多少事,懂得珍惜时,上天已不给机会。
是啊! 当我们还是一个小蝌蚪的时候,妈妈已和腹中的我们说话了,她自言自语,给不成人形的我们唱歌、讲故事,在这生命与生命的对话中,母亲的独白里包含着多少孕育生命的喜悦和自豪。当我们乳臭未干、蹒跚学步、咿呀学语的时候,妈妈不厌其烦地一字、一词、一句地教我们。当我们含糊不清地说出一个字、半句话,谁也听不懂时,只有妈妈听得懂,她在给我们当翻译,高兴得为我们拍手鼓掌。在妈妈鼓励的眼神中,在妈妈加油的喊声里,我们蜕去稚气,长大成人。有了事业,有了家庭,有了孩子。我们开始耐下心来从拼音字母、横折撇捺教自己的孩子,听孩子口齿不清的言语,像当年妈妈一样充当着翻译的角色。但作为孩子,我们总能找到种种理由和借口或敷衍妈妈几句,或挂断妈妈的电话。其实,妈妈打电话唠叨一会或想见上一面,理由很简单,就是心中那份放不下的牵挂。
一个人不管年龄再大,就算一百岁,只要妈妈健在,你会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还有个家。妈妈不只是你成功时脸上乐开花的那个人,妈妈更是你失败时永远默默站在你身后为你分担痛苦的那个人。妈妈是一把伞,时时护着你,烈日下为你遮阳,阴雨天为你挡雨。这把伞折射着母爱的光辉,散发着芬芳的情愫。不管我们有多少理由,都要给自己找一个理由,那就是听妈妈唠叨,听妈妈诉说。哪怕妈妈的话颠三倒四、词不达意、前言不照后语,我们都要静下心来认真地听。也许有一天妈妈的话会越来越少,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我们侧耳细听再也听不到。妈妈苍老的背影,稀疏的白发,连同她的声音渐行渐远,走出我们的视野,消失在茫茫宇宙中。
子欲养而亲不待。到那时,我们只能在泪水和歉疚中期盼妈妈夜夜入梦来……
(图片来源网络)
作 者 简 介
简历:韩青,女,供职于河南渑池广电传媒中心。喜欢用文字触摸心灵。多篇散文诗歌在平台刊物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