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丨冬天的树

那么，就从大雪节气开始。写一写冬天的树。

没有大雪，连小雪也没有。大雪节气没有应景的大雪纷飞，让人感觉不到冬天的样子。

天气晴和，天上连一丝云彩也没有。老旧的桑塔纳轿车在德上高速路上，陪市电视台的几位记者去鄄城的李进士堂和左营两个乡镇看几处学校。

记者中有一位是你的学生，早些时候他喜欢写小说，你读过他写的一篇小说，写抗战的内容，一对鬼子走在冬天的平原小道上，钢盔和刺刀在寒冷的风中闪着凌冽的寒光，小路两边是冬天光秃秃的树，树上有黑色的鸟窝，在阴沉的天空下，突兀中让人心生暖意。

学生小说中描写的这个画面反复在你的记忆中呈现，学生的年龄和那个战争年代离得很远，他想象的触觉在遥远的冬天延伸，记录下来的文字在一本发黄的期刊上，那本期刊应该还在，你忘记了是在哪个书柜的角落，但你知道它还在，包括闪着寒光的刺刀和冬天树上突兀的鸟窝。

北方的冬天寒冷而漫长。那些旷野中的树从秋天就开始落叶，到了大雪节气，树枝都变得光秃秃的，裸露出树干灰褐色、黑褐色、和灰白色的原色。落完树叶的树失去了春天和夏天的妩媚多姿，失去了秋天的五彩斑斓，变得坦诚而内敛。

没有叶子的树在北方的旷野上站立中，鸟停在干枯的树枝上，鸟是冬天树枝上结出的果子，饱满而灵动。

鸟窝在高高的树冠上，黑色的圆润，寒风中温暖的庇护所，在车窗外一掠而过。

德上高速上跑着好多大货车，一路往北，通过黄河大桥就到了河南地界。

黄河大桥在李进士地界，好多年前黄河大桥还没有通车的时候，你和几位朋友开车沿着黄河堤驶上了黄河大桥，走到桥中间就过不去了，几个大水泥墩子堵在中间。

你们下车站在桥上，看黄河水在桥下打着旋涡，让你想起上大学时的一个冬天，站在济南泺口大桥上看桥下的黄河水。那天下着大雪，大雪飘落在宽阔的河面上，飘落在黄河岸边落完叶子的小树林上，飘落在一顶红色的滑雪帽上。雪落无声，却落下了陆游“此生自笑功名晚，空想黄河彻底冰”的铿锵之音（陆游《大雪》）。

打开车窗，很冷的风，北方的旷野无边无际，裸露在寒冷的风中。

旷野中的一排排树，都是光秃秃的样子，了无生机。你生活的小城没有裸露在寒风中，高高的楼群让北方旷野上吹过来的寒风放慢了脚步，让小城里的女贞树、法桐树、柳树和松树的叶子还保留着春天的绿色、夏天的绿色和秋天的金黄色，让人想象不到已经是隆冬临近的至暗时刻。

旷野中的树站立在冬天的寒风中，光秃秃的树枝在寒冷的风中凄厉，远远望去，枯干的树枝和树干，让北方的旷野显得无比荒凉。

这一棵棵落去叶子的树仿佛已经死去，让你想起《死去的树》那篇文字中的一些语句：一棵树的死去留给你许多感伤，你在许多年后回望小时候那些死去的树，其实也是在回望再也找不回来的童年时光，对一棵死去的树的凭吊，同时也是对过往岁月的深切怀念。只有一场大雪给这些树披上盛装，玉树琼枝间，有几只觅食的鸟飞过，让人想起遥远的童话世界。

你知道冬天落去叶子的树并不意味着死亡，那一棵棵香椿树，一棵棵苦楝树，一棵棵白杨树、一棵棵黑槐树和老柳树，冬天的寒风吹过干枯的树梢，树枝窸窸窣窣，伴着悠长的鸟鸣。它们和死去的树一样，也在等待一场大雪，等待白雪给它们披上盛装，等待冬天的童话在春天到来之前就被讲得绘声绘色、跌宕起伏。

一场雪给它们装饰上了剔透银色的叶子，远离尘世，雪野一片宁静，风小心翼翼的走过雪野，树上银色的叶子落下了几片，惊飞了一只小鸟的梦。厚厚的雪被簇拥在一棵棵树的根部，那些冬眠的虫子在甜甜地酣睡，让人无法进入它们的梦境。

你曾经在北方秋天的旷野上邂逅一棵白杨树，你站在那棵白杨树下，等待白杨树落下的第一片叶。你扬起面孔，和那片从高高树枝上飘落下来的第一片叶子对话，那是秋日的私语，内涵丰厚，覆盖了漫长的日子，覆盖了一个有一个的秋天。那棵挺拔的白杨树，就像黑山白水间的一棵的白桦树，有着歌曲《白桦林》的旋律，有着俄罗斯民歌的忧郁和感伤。

你不想感伤，即便面对冬天无边无际旷野的荒芜和瑟缩。想起故土遥远的冬天，老家院落里的那棵歪脖枣树让人魂牵梦绕。落完叶子的树枝上，零星挂着几枚熟透的红红的枣子，在冷冷的风中晃来晃去；还有那一棵柿子树，落完叶子的树枝上，同样零星挂着几枚熟透的金黄色的柿子，那是留给故土鸟们过冬的食物，温情的预留，让好多年后的回望还保留着暖意。

在本公众号发布的作品，同时会在腾讯内容开放平台【企鹅号】、【360图书馆】等主流平台网页版同步刊出。敬请作者前往关注并收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