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朗诵《小巷往事》||作者：冷月 / 四六文摘

小巷往事

文/冷月朗诵/空白

审：萧峰郝文慧编辑：静听美文

常常在夜里梦到家乡那条深深的小巷——尾厝埕，那是我生活十年的地方，有太多太多的童年欢乐让我回味。可以说我所有的童年生活只有在尾厝程留给我的印象是清晰深刻完整的。

尾厝埕，又名“土地公巷”，位处福建莆田涵江最繁华的地段，东临涵江实验小学，西靠当时涵江唯有的百货商店，南坐涵江”宫下“街道，北朝涵江“顶铺”大道。顺着小巷石板铺就的小路，向前直走约60米左拐10米右下，就是“宫下”街道，如再向前直走到顶右下，便是涵江闻名的“49梯”，所谓的“49梯”，就是用大石条铺设的阶梯。

8岁那年，我随养父母搬进这条小巷，巷里有10来处紧挨的大小院落，住有40多户人家。走进小巷约20米及40米，左边又分别分出两条巷中巷，我家就住在两条巷中巷中间一处老旧的四合大院东面大厅里的后房，而后房的后墙，就是紧挨涵江实验小学西面的围墙，可以非常清楚地听到学校上下课的钟声。

　　我家住的大院里住着十来户人家，天暖时，尤其是夏天的晚上，大人和老人吃过晚饭，总是搬出竹制的靠背椅和小竹床，手摇芭蕉扇或用麦秆编制的团扇在院里乘凉，讲当天小镇里的故事新闻，讲的最多的当然还是戏里的故事，穆桂英挂帅、薛仁贵父子征东、征西等等，都是他们百讲不厌的主要内容，而我最喜欢的就是在傍晚时分，搬张小板凳，坐在大厅的台阶上，仰头望天上变化莫测的白云，幻想着它像那个可爱的动物......

　　每当台风来临，院里总是积满雨水，我就和小伙伴们找来旧书或旧报纸，把它折叠成小船放进水里看它自由漂浮；雨停了，我们光着脚丫到院里踩水嬉闹，往往弄得满头满脸一身的水渍，招来父母好一阵臭骂。

　　巷里与我一般大的孩子有20多人，比我小的倒没几个。周末，如果我没到城里去找养母，便和养父裁缝店房东的两个小男孩，还有他家后门（房东的店铺就在尾厝程进口处，后门就是小巷。）对面的“女人明”两兄弟玩捉迷藏。锅灶旁、马桶边、床铺下几乎都是我们藏身的好去处，常常把自己弄得蓬头垢面，可是我们自己却开心极了。

　　我们从这一家藏到那一家，又从这个院落转移到另一个院落，队伍也不断扩充壮大，从开始的五六人发展到十来人，往往不小心打翻别人家中的东西什么的，引得大人们好一阵责骂，弄得我们好久不敢去那家，但过些日子，我们又忘了，不怕死，仍然依旧忽悠造反。

　　文革期间，尾厝埕还出了两个远近闻名的人物，一个是“红派”的造反派头号人物宋伟洲，一位是“新派”造反派头目之一阿顺姨。小学毕业时，我家另搬进在原来大院的西南角的一小院，与阿顺姨同住一个院子里，她是涵江食品公司的一位普通营业员，喜欢出风头，属于另类女人，人长得也漂亮，不知怎地当上“新派”的头目，因为当时两派性势不两立，有人就给她起了个当地泛指女人作风不正派的绰号“好头顺”。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万里，这个不雅的绰号不胫而走，一时间传遍整个小镇，大家就这么叫开了，如果说她的真是姓名，恐怕不一定人人都知道，但提到她的绰号“好头顺”那就没有人不知道了。

记得67年冬季的一天，“新派”火烧”工农兵饭店”，那天一上午枪声不断，子弹时不时在空中穿梭而过，家家户户都紧闭家门，路上无人行走，养父和我也都没出门。十点左右，阿顺姨从外面手执根扁担长木棍威风凛凛地回来了，得意洋洋地说：今天总算出口被人骂“好头”的恶气！一副造反派铁杆女干将的英雄气概。在那动荡年代，全国人民都疯了，各地两大造反势力总是轮番掌权，谁能说个是非曲直来？她怎么也没想到两年后，“红派”将她虏了去，把她满头漂亮的卷发剪得参差不齐，还扬言要把她弄死，吓得她得了精神紊乱住进了医院。当时，养母带我同去医院看她，只见她脸色苍白，头发凌乱，语言混乱，看见我们似乎明白了点，她叫了一声养母泪水随即涌出，随后又反复不停地说胡话：他们说要把我弄死，他们说要把我弄死······同房的病号告诉我们说，医生说她受了严重惊吓，害怕入心了。这以后我就再也没见到她，但听养母说她总算好了，没留下什么后遗症。

　　比起阿顺姨，同样是造反派出生的“红派”头号人物宋伟洲比她运气好多了，他原先是涵江中百商店的一普通干部，做了尾厝程一户华侨的上门女婿，别看他本人长得坎，脚还有点瘸，但她的妻子和女儿绝对是美女。他家在尾厝程的房子是独门独院，院里还有一口井，周边的邻居都上他家挑水吃，我家后来搬进的小院的房子的西面前门正对着他家东面的后墙。因为他的小舅子当时正值二十五六岁，家中又有当年很多人家里少有的录音机，所以，居委会搞活动，一群年轻人常聚在他家组织唱歌录音什么的，居委会组织分片学中央文件也都设在他家中。

　　关于宋伟洲在文革中到底是怎么起家的我不甚了解，但当年他家遭到现在人无法理解和想象不到的一劫遭遇却人人皆知。一次武斗中，“红派”有个“红色镇反委员会”的组织，打死“新派”一个人，趁夜丢在“三角亭”（涵江街道一地名），尸体上面覆盖的布告，就是盖了“红色镇反委员会”大印，当时“新派”立下复仇的誓言：欲擒敌酋宋伟洲活祭烈士英灵无果，便想出把尸体埋在宋家的大厅以解仇恨的馊主意，因为墓做的实在太结实，之后宋家在毁墓时还动用了炸药，发现原来里面埋的只是”衣冠冢“。不管是埋棺还是毁棺，当时小巷里都特别的壮观，整个小镇的街头巷尾人们都在议论纷纷，一时间成了当时的“头条新闻”和“热门话题”，几乎轰动了整个莆田。

宋伟洲因文革政绩显著在三结合时当上涵江镇的革委会主任，文革后在镇里也谋个领导的职务，除了他本人的能力素质外，我想跟他这个大家族多少有点关联。而阿顺姨只是个普通的营业员，丈夫是个泥水工，房子还是租来的，没有任何背景和经济实力，什么政治资本也没捞着，历史就是这么地捉弄人，让两位政治命运如此悬殊的人同住在尾厝埕这条小巷！这让我想起——现眼与成功只差一步！

　　尾厝埕新鲜事还真不少，当年还出了两位特殊的小男人，说特殊倒不如说特色更贴切，一位绰号叫“女人明”，一位绰号叫“女人模”。“女人明”比我小一岁，父母都是中学教师，学习成绩也不错，从小跟着奶奶生活，养成老大不小、读五六年级了还在摸奶的恶习，且举止神情带着些许娘娘腔，所以，小巷里的女人们就送了他这么个响亮的外号。说起比我大五六岁“女人模”那就更出彩了，干起女人活来那可真是一手好把式，不但帮助父母洗衣做饭带弟妹，而且还会打毛衣绣花，一些老太太打毛衣不会起针都请他出手帮忙。

每当夏日炎炎，小巷里总是凉风爽爽，每天下午都聚集好几位风烛残年的老者，拄拐摇扇，袒胸露乳，说古道今，东家长西家短地聊度余生；而女人们总是三三两两地围坐在一起，或绣花、或打毛衣，这时总能看到“女人模”胳膊夹着毛线针，混在跟他母亲年龄相仿的女人堆里打毛衣拉呱，成为尾厝埕一道“独特”的风景，也让他成为我们街道人人皆知的，具有鲜明“女人”风格的特色人物。

　　文革后，尾厝埕同样是新鲜事不断，因离别家乡太久了，有我知道的也有我不知道的，据我所知，文革前被定为是国民党兵“解放“过来的拉板车的阿霖叔，因政治命运坎坷，当年到了近四十岁才娶位哑巴为妻，文革后，落实政策时，摇身一变，便成了战场起义的“英雄”，享受”离休“待遇。

尾厝埕还是条出帅哥美女的小巷，阿毛婶和阿顺姨是资深美女，伟洲嫂和芳嫂是美丽的少妇，比我们大七八岁的留着长长辫子建兰姐和妹仔姐是漂亮的大姑娘、她们都是大美人。就连拉板车的阿霖叔娶的哑妻也是位美人儿，还有我们这代小字辈的也是美女如云，男孩子个个也长得玉树临风，还真找不出丑女丑男，几乎囊刮了我们街道所有的美女和帅哥，我们共同经历了十年浩劫，一同奔赴连城上山下乡，开始人生的第一站起跑线。

　　如今，尾厝埕已是一片废墟，不久这里即将崛起现代化的高楼，后来的人们将不会再提及这条曾经的小巷，不知道莆田县志里是否有关尾厝埕的记载，也不知道什么年代开始有了尾厝埕，但我却知道在今日改革的阵阵号角中尾厝埕退出了它的历史舞台，将渐渐被人们淡忘。

　　别了，尾厝埕！尽管您在现实中不存在了，但您永远在我的心中！那里曾经有我的家，有我儿时的小伙伴，有一声声喊我乳名看我长大的父老乡亲，有太多太多让我回想的童年往事······

回忆，是甜美的，更是一种难舍的情！

作于：2012—04—06

修改：2018—07—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