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说】陈永安丨小城文人风景
作者简介
陈永安:男,山西万荣人,1963年生。中国民间艺术家协会会员,山西作家协会会员,曾在《山西文学》《百花园》《现代作家》等刊发表小说百余篇,著有短篇小说集《两个人的村庄》等。
小城文人风景
八斗有才能画画,老温写字到百家,
卖包子的老马戏瘾大,爱钱的文人叫老夏。
————小城民谣
一 八斗
八斗当办公室主任不到一个月,就给撸了。
其实这办公室主任当不当的对八斗来说也没啥稀罕不稀罕的,八斗唯一感到不一样的只是再不能在带套间的办公室办公了,不能在带套间的办公室办公,这就意味着每天晚上不能再在放着床的套间睡觉了。
八斗庆幸当办公室主任后没有让出县城那所学校自己住了三十多年的教师宿舍,不然又得仰着脸给如今都是三十来岁就当校长的小年轻人说住宿的事。尽管住宿是件小事,但八斗这辈子就是给别人开不了口。其实,八斗住在那所学校的宿舍也不会有人住的,学校很破的一排旧平房,那排旧平房早已经没人住了,一麻溜的旧平房里堆着历次学校变迁淘汰的一些旧杂物。八斗年轻时从京城名校毕业后就在这所学校很认真地教着美术课,一教就是几十年。其实教美术课一星期也没几节课,八斗大部分的时间都被领导安排忙于学校忙于上级部门或领导嘱咐的其它部门的版面画画之类的检查应酬。后来局里觉得隔三差五地抽调八斗画版面搞宣传不方便,就干脆一纸调令把八斗调到局里,于是八斗就在局里办公室一干就是十多年的宣传干事。这十多年,和八斗一起来局里或比八斗迟来的,一个个都科长、副局长地升了,而八斗还是个宣传干事。
八斗又走在那条熟悉的街道上。
这是小城一条不太宽阔却十分拥挤的街道。此时正是下班和学校放学的高峰时间,因为这条街道有着小城的一所重点中学和一所小学的缘故,所以每逢上下班时间欲显得格外拥挤,开车的、骑电摩的、骑自行车的,下班的、接孩子的,塞了个街满道满。尤其近几年手机微信真不真假不假地一个接一个地传着小孩丢失的吓人信息,家长们接孩子越勤了,一到放学时间这条街更是拥挤不堪了。
八斗不习惯走这条拥挤的大街。没当办公室主任前,八斗十多年总是从局里旁边的一条小巷绕到自己住了三十多年的学校宿舍。八斗在小城没有房子,八斗的那口子住在乡下,前些年小城一幢一幢风一样吹着盖起高楼的时候,八斗的儿子和女儿嚷着要八斗在小城买栋房子,可八斗说,做庄稼哩你们住城里能做庄稼?说着话脸上没一点笑意。一家人便懒得和八斗争辩。
据说八斗学生时代在京城读的是美术学院,才华横溢,还担任着班里的班长和学生会的干部。毕业时候八斗的爹哭着喊着让八斗必须回老家工作,八斗的爹就八斗这么一个儿子,而且八斗还知道自己是爹抱别家来养的,八斗觉得要是自己不回老家,老实巴交的爹一个人在村里活得恓惶可怜,于是八斗就听了爹的话回了小城,气得一大帮搞艺术的帅哥才女们跺着脚咬着嘴唇嘟囔嘀咕骂八斗窝囊。
不当办公室主任了,八斗觉得自由觉得轻松,上班早点晚点也没啥大不了的,局里像他这样五十多岁的一旦没了实权早提前不上班了,可八斗不想那样,他觉得一月挣国家几千块钱不上班对不起国家和政府。其实每天上班八斗也没啥事,五十的人了,局里也没几个人好意思使唤他。没人使唤那是他们的事,但不上班八斗就是认为是自己的不对。
被免了办公室主任的八斗没觉得有啥不快。其实八斗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当上这主任的。以前的办公室主任升迁的时候,局里好多人发着疯寻门路找关系争抢这位子。八斗理也没理这茬事,可没想到局里的任命竟是自己。后来八斗接过一个从省城打来的电话,是省城一位过去美术学院的同学打来的,那同学如今是省城的著名画家,电话中那同学说你们小城的领导前段时间到省城讨画,我就提起了你,老班长,最近咋样?于是八斗便明白了。
八斗知道自己被免职的原因。八斗星期天回农村老家的时候,和儿子闹了个不愉快。儿子谈到做庄稼的艰辛,又开始埋怨八斗,那年自己的民办教师转正的事情,其实那时八斗已经调到局里工作,八斗的儿子就在转正的边沿上,只要八斗找一下领导,八斗的儿子就成了公办教员,可八斗硬是在局长门前徘徊了三天掉不下架子去给局长开口。结果那次儿子就失去了最好的转正机会,后来看到排名儿子后面的好多人都转了正式教员,八斗的儿子一气之下离开了学校,做起了庄稼活。
那天是星期一,八斗正在办公室想着和儿子的不快,电话响了。电话那头说:你是谁?我是市局办的。八斗说:市局办咋啦?有啥事你说!对方极不高兴:你是谁?八斗最不喜欢这种盛气凌人的通话方式:你说你的事,你管我是谁?对方有点暴躁:有能耐告诉我你的名字!八斗一生气:告诉你名字你把我球咬了!八斗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把电话撂了。
第二天八斗的办公室主任就给撸了。
撸了办公室主任的八斗每天按时上班下班,听着领导们的吩咐,为应付着各种检查画着一些需要的图画。偶尔也喝上两盅,红着脸上班下班。
日子就这样过着。
忽然有一天,八斗在机关坐着,好好地死了。医院诊断:心肌梗塞。有人悄悄算过,八斗再过六个月就可以退休了。 八斗的死讯不知怎么传到省城,省城那位著名画家一条微信,传遍八斗美院的同学。于是,京城的、省城的一帮子著名的或不著名的书画家都从四面八方来到八斗的农村老家吊唁,当年的老班长还留下墨宝……
八斗的儿子办完了八斗的丧事,卷起一沓字画到外面卖了。没多久八斗的儿子在小城有了自己的房子和车子。
二 老温
老温在小城文化圈人缘极好。
小城不大,不大的小城有着七八万人口。老温没事走在小城的街上,街上的多数人都认识老温。老温没事溜达哩!老温这又要给谁写字呀!老温有空来兄弟饭店吃点?老温嘿嘿地笑着,答应着,继续不停地往前走着,忙着自己的事。
老温的字是小城公认写得最好的。他从小喜欢书法,书法初学王羲之,后又坚持临摹颜真卿、柳公权等大家名帖,形成了自己略显骨力遒健、体势劲媚的风格。当然说这些小城除过文化圈内那些写字的几个人懂外,小城的人没几个懂得这些,小城的人只知道老温的字好,更主要是老温的人好,没架子,谁想让写老温都写。谁家动工盖房什么的,只要有人叫老温,老温就过去给你写,或者在家亲自写好给你送过去。饭店开张啦商店开业啦不论写牌匾还是写对联,老温是有求必应。偶尔有小城邻村百姓办个养鸡养鸭养猪的什么厂子,只要你找到老温,老温也不会嫌弃你的规模太小丢了他写字的架子。
文化圈的人知道老温在全国的书法大赛中获过一次金奖,在省城的书法大赛中获过无数次金奖,是省级的书法协会会员和理事,而小城的多数人不知道这些,只知道老温的脾气好,是个写字的。
老温的家在小城旁边的一个村子里,后来小城发展扩建,老温的家就被扩建到城里,从此老温就成了城里人。起先,老温在小城好几个单位的办公室做临时工,后来老温一个朋友做了小城一个大单位的局长,于是老温便被朋友招聘到局里做了合同工,紧接着不久那个朋友又通过关系给老温解决了户口,于是老温便成了那个单位的职工,工资也由每月几百元一步一步由人事部门上调到两千三千元。
成了公家人的老温并没有多大变化,按小城人的说法,老温还是个写字的,还是有求必应地给前来让他写字的人乐呵呵地写着各式各样的对联牌匾条幅什么的。
老温写字极认真,一个字写得不满意,便会把整块的宣纸揉了重写,即便是写婚丧嫁娶的对联,老温也不马虎。有时婚丧嫁娶的事主都着急了,说:老温这几个字挺好了,别重写了。老温左看看右看看,还是揉了。
人缘好的老温认识的人越来越多。单位的、街上的、企业的、村里的,起先不时兴手机,老温不管在哪里都有人能找到,后来老温有了手机,那手机整天接二连三地有人打。小城的人住得好了,生活也提高了,于是各家各户便觉得家里的客厅应该有点文化味儿,有几幅字画什么的,于是,便不断地有人找老温写几幅字,到街上找人一装裱,挂在屋子,让土腥味的客厅开始弥漫起文化的味道。
老温写字从来没要过钱啦什么的,有的人知道写字的不容易,写完后给老温送过来一条烟或酒啦什么的礼物,老温红着脸,笑笑收下。有的人因为和老温太熟,就打电话要老温的字:老温,有功夫闲的时候给咱刷两幅字。老温笑着说行。老温认真地揉过几幅写好后,好几天也不见对方来取,老温就抽空给对方送去。
写字又不费啥功夫,那又不是做庄稼,要费劲抡胳膊锄哩翻哩!拿起毛笔画几下就成了。小城好多拿到老温字的人私下这么说。
小城的单位也时不时有人找老温给单位写字,因为是单位的,写完后,单位的人便多多少少给老温一点小钱,老温就笑笑收下这点润笔费,尔后,又顺便再写一幅两幅,赠给对方。
逢年过节,老温有写不完的对联。有的人来,还夹着几张红纸,有的人红纸也不拿,老温也不吭气,取出自己每年都要多买几十张的红纸,写好后交给对方。小城的单位春节都要贴对联,老温就一一给各单位写,有的单位人不来电话打过来:老温,给咱单位大门写副对联,单位这伙吃诳粮的没一个鬼影,全提前回家了,就麻烦你写好后顺便给咱贴到单位的大门上,过了年我抽空和你算。老温就笑笑,写好,赶除夕下午把写好的对联贴了上去。
没过几年,老温快要到退休年龄了。临退休那年,一辈子不爱吭声的老婆面对着整天写字的老温发火了:写,写,,写,你一天就知道写,别人写字挣钱哩,你写字光是日闲哩!一月工资全让你买笔墨纸砚了。老婆一生气,买了张去西京的车票,住到西京给女儿看孩子去了。
没了老婆伺候的老温吃饭成了问题,一辈子老婆盘上盘下把老温伺候得像个官人似的,老温没学会丁点做饭的手艺,两个月后,老温办理了退休的手续,按着女儿的安排也去了西京那个大城市。
住在西京的老温继续在大城市写字。很快,在小城写了几十年字的老温在西京办了几次个人书展,一幅字咣咣咣地涨到两万三万。
老温成了西京著名的书法家。
消息传到小城,小城的街面门店的老板赶紧找人把老温写的牌匾多上了几颗螺丝加固以防丢失,各单位办公室以前老温书写的条幅也被人悄悄拿走或偷走,收藏到自家保险的地方。
老温偶尔也回到小城,但回到小城的老温似乎也没有多大的变化,老温还是小城过去的老温。只是,小城认识老温的人一见面不再老温老温地叫了,而恭恭敬敬地称老温为温老。
三 老马
老马在小城开了个包子店。也就是说老马在小城就是个卖包子的。卖包子的老马在七八万人的小城无论如何不算个文化人,但老马总是把自己算进文化人之列,包子店开后不久,老马还请小城写字的老温给自己的包子店写了一块牌匾,那块牌匾老马居然让写字的老温写上“老马文化包子“几个大字。啧啧,老马居然敢想,老温也居然敢写。
老马文化包子?包子的文化在哪儿呢?小城的人吃了多年也没吃了个文化出来。不过,倒是让小城人觉得老马的包子味道真是不错,皮薄、味鲜,大的、小的、圆的、长的、形态多样,更主要的是老马从来不卖陈包子,当天卖不了的包子老马就赶天黑免费送给亲戚朋友街坊邻里或者送给小城那几个有事没事习惯了讨饭的憨憨懒人。
可老马的包子再好死活也跟文化沾不上边,顶多只是沾个饮食文化或包子文化什么的。可就这么一点可以跟文化沾边的份老马也没挖掘出个新意,比如,老马的包子是老马的祖先从明清远古一直流传下来的手艺,或老马的包子有什么特别的故事,比如就像小城的刀削面馆墙壁上悬挂的关于刀削面在元时汉人借刀无意间看见一块铁皮而忽发奇想有了刀削面的灵感。
老马啥啥都没有,就有包子,而且还响响亮亮地叫着老马文化包子。
气人!气人归气人,老马不气。尽管你不承认老马的包子是文化包子,但老马却说自己是文化人,是文化人卖的包子就可以算文化包子。你要不服气,老马就会字正腔圆地唱:小铁梅出门卖货看气候,来往账目要记熟,困倦时留神门户防野狗……
小城的人便哈哈地笑,笑过之后,小城人便知道,老马年轻时一直跟着小城的剧团,在小城的剧团尽管老马一直是做饭的,但老马喜欢唱戏,时不时地还上台露露脸,据说有次唱《红灯记》,演李玉和的演员忽然病了,老马自报奋勇上了台,演完了那场戏,还赢得了台下啪啪啪的掌声。
老马从小城的剧团回来是前十多年的事。老马的老婆得重病去世了,留下一对上初中的儿女没人照管,于是,老马就不舍地结束了常年在外流动演出的生活回到了小城,回到小城的老马为了让孩子很好地完成学业,便在小城开了一家包子店,每天起早贪黑靠经营着小店默默地供着两个孩子上完了初中高中读完了大学。
开着包子店的老马无论多忙多辛苦,总是改不了喜欢看戏唱戏的习惯,每逢知道附近的村子或小城夜晚有剧团演戏的消息,老马便早早地把包子用车子推到小城各条街道去卖:包子包子,老马文化包子。声音拉得长长地,似乎喊声中带着一种戏曲的唱腔,惹得小城满街的人看着笑着,又都争着抢着去买。卖完了包子老马便洗洗脸,换一身干净的衣服早早地去唱戏的舞台下看戏。有时恰逢哪个电视电影剧组来小城拍戏,老马便会很高兴地关了店,一连好多天守在拍摄的地点,偶尔捞一个演群众演员的差事,老马便高兴地很认真很当回事地演好这个角色。只是让老马遗憾的是他演的那几部影视中没良心的导演楞是咔嚓地剪了他的镜头。
小城婚丧嫁娶有请乐胡班子唱戏的习俗。不论哪家好友家中有婚丧大事,老马的眼睛便不会离开院子一角那帮唱戏的乐胡班子,每次都是忍不住凑上前,把自己的烟递给对方,然后拉开嗓子唱上一段,惹得满院的客人不断叫好。老马,再来一段,再来一段!每遇叫好,老马便极其高兴,从旁边拿过一小碗,咕咚咚倒上半碗酒,端起来,一饮而尽:谢谢妈,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
好,好!院子的好戏一下到了高潮。
儿子女儿大学毕业都参加了工作,老马便不再那么辛苦地经营包子店了,每天只蒸不多数量的包子,不到下午老马就卖完了包子,然后下午便早早跑到小城的文化中心和一帮老年人唱戏,去的时候老马会不忘带上自己的二胡,有时一边拉一边唱,很高兴很卖力很投入。
两个孩子在工作的省城有了房子有了家,都想让老马去大城市里住,顺便也照看照看孙子和外孙,老马不舍得他的包子店不舍得经常能唱戏看戏的小城,两个孩子也没法,只好由着当爹的老马。
老马一直生活在他喜欢的小城。
只是熟悉老马的人说,老马的戏瘾好像比以前更大了,不论谁家有婚丧大事,只要老马一听到锣锣鼓鼓家伙咚擦擦响,不管事主请没请老马帮忙,老马都忍不住想跑到对方家里拉开嗓子唱上一段。
于是,小城有的人怀疑,卖包子的老马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了。儿子女儿在工作的省城似乎也听到了有关父亲的一些闲言碎语,于是急匆匆地从省城回到小城,主意坚定地必须要老马去儿子工作的省城生活,老马执拗不过儿女,最后,只好暗淡了一双目光,跟儿子去了省城。
不久,小城有人从省城回来,回来的人说,老马好像疯了,一个人坐在省城的公园一角,手拿着两节树枝当二胡在拉,边拉边唱:
小铁梅出门卖货看气候,
来往账目要记熟,
困倦时留神门户防野狗……
四 老夏
老夏从没有给人谈过这件事。
老夏做的那件事发生在十多年前的那天下午。那天下午阳光很明媚,老夏从小城的一家医院出来,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小城公园的亭子下。那天很好的阳光在老夏眼里一点也不美好,他的头昏昏沉沉,他感觉天空也是昏蒙蒙的。老夏强迫自己睁着眼睛看着公园前面大街上流动的似乎很张扬的人群和一辆辆也似乎很炫耀地鸣着喇叭奔驰的小车。老夏摸了摸口袋,口袋里的八百元一分不少地装在自己上衣的小兜里,这八百元足够三个孩子开学的学费了。老夏没想到自己会穷到偷偷卖血去供孩子上学这地步。这是老夏第一次卖血。老夏以前了解过小城个别卖血的小群体,老夏了解卖血的小群体并不是为了自己日后卖血,而是应邀为一家报纸写稿,说一个卖血的山里人面对一位十分家寒的危急病人变卖血为义务献血的故事。
老夏是小城较有名气的文人,文思敏捷,才华横溢。年轻时居住在离小城四五十里的村里,因为在省城的报刊上发过一些文学作品,便被朋友推荐到小城某个单位做了秘书,为领导写讲话稿,为单位写总结,写论文写演讲稿写一些文艺演出的朗诵诗之类的。后来越写名气越大,本单位外单位的小城里小城外的,熟人的或通过朋友介绍的,只要有人找到老夏,老夏就加班加点没黑没明地赶着去写,在小城写材料的文化人是不值钱的,偶尔知道写材料是要付出心血和劳动的特意送几盒香烟作为回报就很不错了。
那天下午老夏在小城公园的亭子下坐了很久,他不知道自己抽了多少烟,每抽一支烟老夏都不忘往亭子前走几步,把烟蒂扔在铁皮的垃圾桶里。下午离开公园的时候,老夏轻松了许多。他返回单位,单位的同事所剩无几,单位长着葛优头发的办公室主任看见老夏,急巴巴地像是吼:老夏老夏,一下午你跑球哪里了,满世界派人寻不着你鬼影,快,快,局长明早去市里开会,你赶紧准备一下汇报材料,还有、还有,算了算了,你先准备局长汇报材料,完了再写这个。办公室主任擦了擦一脸的汗水,然后往后捋了捋葛优式的发型,这才点着了香烟,挺着一副当官的样子,走了。
老夏坐下来,提笔写了一份辞职报告放在桌上,然后带上属于自己的东西,回了家。
没过几天,老夏在市里一条很热闹的街上开了一家“老夏文秘工作室”,工作室的牌匾是老夏让小城写字的老温写的,请老温写字的时候,老夏没忘给写字的老温带去两条好烟和一瓶汾酒做为酬谢,让老温感动地连写了几十幅字才觉得满意。
工作室开业后,老夏把一张“文秘收费标准”贴在工作室的墙上:企业报告文学一万到两万字收费一万元、工作总结五千字左右一千元、演讲稿一千元、论文一千五百元等等。
小城的人和小城的文化圈像炸开了锅:
当官的爱权,生意人爱钱,文化人爱脸,老夏算是给孔二哥丢尽脸啦!
自古有谁不爱钱?老爷不爱钱,收你两把镰,哈哈,镰卖了也是钱嘛!
文人也是吃五谷杂粮的,吟诗作词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钱花,不爱钱?不爱钱老婆娃娃你养?
说啥的都有,老夏不理会这些。老夏一天埋头忙活自己的事情。
其实在老夏开工作室之前,日子还是宽松一点的,不料想,年前老娘大病了一场,花去万余元,老娘大病刚好,紧接着,老爹又患绝症住院,住院费手术费化疗费杂七杂八又花去老夏近十万,最后还是没有挽留住老爹的生命。为了两位老人的治病,老夏几乎借遍了所有朋友的钱。开口求人难呀!世界上最难的事再没有比开口借人钱难了,老夏深有体会:钱,真是好东西!
工作室开业不久,零零星星便有人来找老夏,起先是找写起诉书、答辩书的小活,老夏都一一认真写完,然后又按收费标准收取费用。后来慢慢地,上门花钱找老夏写各种材料的人逐渐多了起来,紧接着不久,老夏为一个单位赴省城写的演讲材料在省城拿到金奖,这一下老夏名声大振,本城的、外市的前来找老夏写材料的人络绎不绝,老夏的工作室一下红火起来。小城人似乎也习惯了这种花钱换取文字的方式。
没几年工夫,老夏在小城有了楼有了车,老夏成了小城文化界的有钱人。
老夏很风光地在小城生活着。有了钱的老夏也似乎年轻了许多,早些年额头留下的那几道艰辛的皱纹也好像被生活的风光和如意填平了,宽宽的额头明光彩亮。
老夏继续忙碌着,工作室由一间扩展到三间,业务也由原来的写材料扩大到打字复印和设计之类,还雇了三四个敲键盘的手像弹钢琴一样手指优美的漂亮女孩。
物价飞涨的时候老夏的文字收费也随着物价一样稳步增长,只要你愿意花钱,老夏就会认真去写。文字面前老夏不认亲戚朋友,不认谁是谁的谁,用老夏的话说:文字面前一律平等。
不久,挣了钱的老夏还接手了小城一份因资金短缺快要停刊的文学刊物,老夏自己担当主编,每期自己花去两万元,把那份文学刊物办得风生水起。又隔三差五地自己掏包邀请一些小城的文化名人和年轻文人交流座谈,小城似乎因为有了老夏,文化氛围浓了许多。
小城爱文化和懂文化的人说:老夏那人,小城的莫言。
偶尔小城也会有一些老文化人私下嘀咕或悄悄在骂:老夏,羞先人哩,那么爱钱?文化人的脸让你丢尽了。
(责任编辑: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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