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体之关于律诗的对仗
我们前面说过律诗一般是首尾散句,中两联对仗,如系排律则除首尾外,中间所有的联均须对仗,这是大多数规矩,我们说,这也是先有实践,然后才形成理论的,大家都这样写,也就约定俗成了,这种情况从六朝开始就很普遍了。但我们细稽古人,对仗不严的,或不是中两联对仗的例子,比比皆是,如杜甫“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孟浩然“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常建《破山寺后禅院》“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等等,皆是失对。李白的“此地一为别,孤篷万里征”颔联未对,而首联“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是对仗的。王维《使至塞上》“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二三甸不粘。还有常建《题破山寺后禅院》“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也是首联对仗而颔联失对。前人把首联对仗,而颔联不对仗,仿佛芳花提前绽放,故为“偷春格”。这两首诗都认为是偷春格。如《送杜少府之任蜀州》:
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其实所谓的“偷春格”是典型的先有实践,而后人附会以“理论”,事实上所谓近体的规矩(格律)也是这样产生的,与姚雪垠先生小说《李自成》看上去极象是在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一样可笑,与量体求平均身高齐观。所谓律诗“中两联对仗”就是平均身高。是不是近体,根本不是看符不符合格律,而是看你整体的表达方式是不是近体诗的手法,是,你写成三联、五联、六联都是,否则任你整齐划一的五言四句,七言四句也是古体。并且前贤认为,如果五言中两联对仗过于工整,反而会生出板滞的感觉,前人很多五律就特意对得不是那么的工,如苏东坡《雨晴后步至四望亭下鱼池上遂自乾明寺前东冈》之一:
雨过浮萍合,蛙声满四邻。海棠真一梦,梅子欲尝新。拄杖闲挑菜,秋千不见人。殷勤木芍药,独自殿余春。
也有前三联都用对仗的,这种情况五律更常见,如杜甫《玉台观》:
浩劫因王造,平台访古游。彩云萧史驻,文字鲁恭留。宫阙通群帝,乾坤到十洲。人传有笙鹤,时过北山头。
如汪藻《己酉乱后寄常州使君侄》:
草草官军渡,悠悠敌骑旋。方尝勾践胆,已补女娲天。诸将争阴拱,苍生忍倒悬。乾坤满群盗,何日是归年!
同样是汪藻,他的《春日》却只有“野田春水碧如镜,人影渡傍鸥不惊”一联对。清人黄德谦《小园襟咏》:
风定馀花落,日晴飞絮高。铃摇村鸽放,筝响纸鸢翱。堕果藏虫食,逢人闻雀逃。小园多乐境,间可避尘嚣。
刘元卿《丙申八月十六日夜玩月岳阳楼怀旧二首》之二:
地敞三湘画,天高万里秋。波摇山欲动,帆度客生愁。问月频呼酒,看雲独倚楼。故人忆我未,何日复同游。
刘金门《梅庵制府师自淮浦还金陵以试事不得相见奉怀四首》之一:
拜诏出三殿,寻师到两江。功名帜独树,文物薮斯邦。天地鱼龙国,山川孔翠幢。吾皇恩似海,早遣浩澜降。
萍乡欧阳涵《游梵觉寺万佛楼》:
庄严开十地,高处即诸天。世界成金碧,楼台炫玉莲。现来身一万,度出劫三千。我已名经戴,龙华可有缘?
周达之先生《登黄宿鹤楼》:
少年曾学剑,游子乍离家。黄鹤几时返,白雲何处遮。大江流汉水,古调落梅花。合是诗人未,炉边酒可赊。
七律也不少见,如陈师道《春怀示邻里》:
断墙着雨蜗成字,老屋无僧燕作家。剩欲出门追语笑,却嫌归鬓着尘沙。风翻蛛网开三面,雷动蜂窠趁两衙。屡失南邻春事约,只今容有未开花。
也有四联全对的,如老杜《登高》(见前引),如刘凤诰先生《己未灯节赠王春堂二兄》:
白面王郎远,春云紫塞横。已闻群盗息,勿谓一官轻。屯术新司牧,耕鉏古寓兵。寻诗频忆旧,剪烛不胜情。
也有后面三联均对的,不一而足。
更有一种特殊的律诗叫半律,即整诗只有六句,中间只有一联,李太白集中已有,而白傅尤多,如《忠州种桃杏》:
无论海角与天涯,大抵心安即是家。路远谁能念乡曲,年深兼欲忘京华。忠州且作三年计,种杏栽桃拟待花。
《樱桃花下招客》:
樱桃昨夜开如雪,鬓发今年白似霜。渐觉花前成老丑,何曾酒后更颠狂。谁能闻此来相劝,共泥春风醉一场。
前四句作两联,末两句不对。
《苏州柳》:
金谷园中黄婀娜,曲江亭畔碧婆娑。老来处处游行遍,不似苏州柳最多。飞絮拂头条拂面,使君无计奈春何?
前两句对,后四句全不对。
黄遵宪《京师》:
郁郁千年王气旺,中间鼎盛数乾嘉。可怜一炬成焦土,留与东京说梦华。鸜鹆来巢公在野,鸱鸮毁室我无家。登城不见黄旗影,独有斜阳咽暮笳。
二联只成半对。
如黄家骏《过周子黄花渡感题半律》:
不见伊人水一方,篮舆小住怅舟梁。岸头绿草有生意,渡口黄花饶古香。天下滔滔俱逝者,独留风月霁而光。
这样同样意思完整,我们也并不会由此而认为不是近体诗。其实是不是律诗(近体诗),不仅仅是合不合乎格律,关键看其表现手法,如果是近体诗的表现手法,不是七言八句,同样是近体,如果表现手法不是近体诗的,纵使是合乎格律的有平仄粘对的七言八句,同样也不是近体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