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有奖大赛】郭学林丨洋烟孬之死

作家新干线

作者简介

郭学林：山西省交城县人，现在古交市公安局工作，爱好文学，业余时间创作了叙事诗歌集《百味人生》，选材新颖，贴近生活，通俗易懂，读之朗朗上口，深受群众喜爱。

洋烟孬之死

郭学林

一

“洋烟孬”死了，是用席子包裹着下葬的。

洋烟孬，大名叫周成器，长得又瘦又小，说话有些秃舌，咬字不清。据说他出生时未足月，父母为他取名“成器”，就是期盼他能成“气候”，像正常孩子一样顺利成长。而这个早产儿确也不负所望，终于长大成人，并娶了个大他几岁的老婆。

常言道：“好运到来挡不住，天上掉下馅儿饼；霉运临头躲不开，喝水塞牙噎死人。”这话在周成器身上就应验了。

那天下午，趁着天气凉爽下来，周成器正蜷缩着瘦小的身子，撅着屁股，蹲在自家谷子地里锄草间苗。

突然祸从天降，随着一声枪响，他只觉得屁股蛋子被什么猛击了一下，又麻又痛，便不由自主地丢下锄头，爬伏在田地里，殷红的鲜血汩汩流出，浸湿了身下干裂的土地。

一阵哄闹声从枪响方向传来，不远处一棵高大的核桃树下，几个日伪军正兴高采烈地谈论什么，其中一个鬼子玩弄着手里的步枪——周成器顿时魂飞魄散，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自己中弹了——没命了——眼前的一切：蓝天、白云、绿树、青苗……瞬间变作另一个世界的景物，鬼子伪军都成了牛头马面的厉鬼。恐惧心理加上失血过多，他昏死了过去。

“好……，高……”看到周成器被击倒在地，其他日伪军纷纷举起大拇指，向开枪鬼子齐声颂扬，仿佛他打中的是一只山鸡野兔。

朦朦胧胧中，周成器在昏暗里深一脚浅一脚走着……忽然感觉脑袋一阵清凉，想到日夜厮守的妻子。“不行，我不走，我要回家……”他挣扎着，却感到浑身上下疼痛难忍，不由地哼哼起来。

“醒了，醒过来了……”听到熟悉的声音，周成器努力睁开干涩沉重的双眼，发现自己正爬伏在自家土炕上。街坊邻居或坐或站，挤满了屋子。妻子两眼红肿，守护在身旁，正用湿毛巾在自己后脖颈冷敷降温。

周成器回想之前的情景，确定自己受伤了，但是还活着。他想挪动一下困倦的身子，刚使劲，屁股伤口立即钻心地痛起来。他禁不住呲牙咧嘴，边哼哼唧唧边有气无力地咒骂起来：“贼鬼子……二狗子……王八蛋……”

邻居周建生提高了嗓门“我就认为是鬼子干的嘛，你们还不相信！”

接着，隔壁王奶奶也唠叨起来：“这孩子，大忙时节，自家营生都忙不过来，你招惹日本人干嘛？不知道老虎屁股摸不得？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本来就嘴笨舌拙，加之伤后失血虚弱的周成器听了，直喊冤枉。他断断续续地诉说了事情的前后经过，人们都庆幸他命大，说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诅咒小鬼子恶有恶报不得好死。

王奶奶忧虑地说：“唉，这年头啊！不定谁是下一个活靶子。”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接下来三个多月里，大伏天闷热难当，周成器只能不分昼夜趴伏在炕头上，动弹不得，任凭蚊叮虫咬。枪伤痛得他死去活来，寝食难安。

妻子任劳任怨，下田劳动，回家做饭，喂猪放羊，缝补洗涮，还得伺候他吃喝拉撒，擦洗换药。好在她身强体壮，能吃苦耐劳，倒也挺得住。

为减轻痛苦，周成器听从人们的建议，抽鸦片烟缓解疼痛。结果屁股蛋上的枪伤日渐好转，鸦片却像阴魂一样牢牢缠上了他。

 二

斗转星移，寒暑交替，周成器屁股上的枪伤早已痊愈。两个枪眼疤痕和走路一瘸一拐的后遗症，让他永远难忘那段经历。那场经历带给他的除了痛苦，还有另外一点——他的毒瘾越来越大了。

吸毒是无底洞，此话一点也不假。周成器为了购买鸦片，满足毒瘾，除一间仅供栖身的破旧屋子，能变卖的全都变卖了。后来，他便死皮赖脸，见人就张口借钱，借钱……却永远是有借无还。

村里人送给他一个“洋烟孬”的外号，平时都像避瘟神一样躲着他，谁都不愿意招惹他这个“吸毒鬼”。老族长周长林曾吹胡子瞪眼睛臭骂他没志气，活得没人味。前村长周子洞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苦口婆心地劝导他:“成器啊，沾染毒品不是你的错，是罪恶的日本鬼子和汉奸二狗子造成的。但你必须明白，吸毒是死路一条，害自己害家庭害后辈儿孙。难道你甘心自己一步步走向死亡？难道你甘心死后让别的男人住自己的房，占自己的炕，睡自己的老婆，打自己的孩子吗？”这些话句句千斤，字字入骨，确实触到洋烟孬的痛处，他无言以对，羞愧地低下了头。

洋烟孬生来并不傻，人们的善意他完全理解，“吸毒等于自杀”的道理他也明白。但要让他彻底戒毒，却实在不是简单容易的事。他曾为染上毒品而懊悔自责，痛哭流涕；曾为戒除毒瘾而对天发誓，痛下决心，恳求人们把自己五花大绑捆起来，任凭怎样央求也不要心软松绑；曾挥起菜刀将手指剁去了一截……但只要毒瘾发作起来，就什么都统统丢到九霄云外去了，这时他只需要鸦片、鸦片、还是鸦片……

人们都说吸毒鬼没有人性，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确实如此。日本鬼子为彻底剿灭抗日力量，残酷实行灭绝人性的“蚕食”、“清乡”和“三光”政策，大肆兴建炮楼据点，并派兵把守。听说驻扎在村南炮楼里的日本人要花姑娘，洋烟孬眼珠一转，瘸着两条腿，厚着脸皮又找到了给日本人做维持会长的三狗子。

三狗子原名周三虎，身材矮胖，过早谢顶的大半个脑袋光亮可鉴，后脑勺留着齐肩长发。据说他闯过关东，走过西口，是村里唯一做过生意、穿过洋布长衫的人。他自诩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过的桥比人们走的路还多，说村里人都是没见过世面的“土豹子”。他说话老是夹杂着半生不熟的外地口音，生性淳朴的村民们听了极不舒服，常常在背后用“荞麦地里杀人”的典故讥讽他。

后来周三虎不知怎样和日本人拉上关系，并以私通八路罪杀害了前村长周子洞，被任命为维持会长（即村长）。他生性欺软怕硬，对老百姓恃强凌弱，在鬼子面前则卑躬屈膝，村民们因而更加鄙视他。因为他既不是鬼子，也不是二狗子，人们便顺口叫他“三狗子”。

洋烟孬来到三狗子家时，三狗子正坐在自家太师椅里，翘着二郎腿，左手端着水烟袋，右手轻轻敲击着光亮的八仙桌。洋烟孬支吾了半天说明来意：近来手头紧，央求三狗子帮忙把他老婆介绍给日本人，以讨几个“赏钱”，并称说“永远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

三狗子听后，依然悠闲地吞云吐雾。洋烟孬见状有点困惑，因为自己老婆四十来岁，而且长得也不好看，五大三粗，皮肤粗糙黝黑；她不吸洋烟，但抽旱烟，抽的是自制烟叶，抽得很凶，满嘴板牙熏得又黄又黑，一张口，就能闻见呛人的烟熏味；她咳嗽得很厉害，咳起来不停歇，又流鼻涕又流泪，又黑又黄又粗糙的脸涨成了酱紫色，接着便大口大口地吐浓痰，然后抬起油光发亮的衣袖，连鼻涕带泪一起抹干净；她体壮力大能吃苦，丝毫不逊壮年男子。虽然人们责怪她“整天马大哈，没点女人味”但她依旧我行我素。自从一位识字人戏称她“赛无盐”后，这个绰号便在村子里传开了，人们调侃她与“瘦猴子”周成器“优势互补”，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活宝”。

三狗子瞥了洋烟孬一眼，说道：“唉，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就怕皇军那里不好过啊”

“求会长老兄多多美言几句吧。”洋烟孬都快跪下了。

在洋烟孬软磨硬缠下，三狗子答应试试看。按照二人事先策划，以给皇军缝被褥洗衣服为名，将赛无盐骗进了炮楼。结果不出所料，日本人不但不领情，将她撵出来，还把三狗子恶狠狠臭骂了一顿。

三狗子狠狠数落了洋烟孬一番：“有钱难买自掂量，你也不瞧瞧自己老婆长得啥模样！害得我里外不是人……”并警告他说：“以后再不要找老子了！”

三

给炮楼日伪军挑水砍柴干杂活，伺候得鬼子高兴了，说不定会给碗浇了猪肉汁的洋白米洋白面吃；如果运气好，还有可能得到些赏钱。洋烟孬听说后也去了，但他挨过枪子受过伤，行动不便腿残疾，并且已经被鸦片抽空了身子，哪有力气干活？

家里人见洋烟孬一天一夜没回来，次日前去寻找，发现他躺卧在炮楼外不远处乱石堆中。炎炎烈日下，他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脑袋大了一半，眼睛肿胀得成条缝了，蚂蚁在身上乱爬乱窜，苍蝇在他血迹斑斑的嘴角和鼻孔处安家落户嗡嗡乱飞。村里人都心知肚明，肯定是洋烟孬手脚不干净，老虎嘴上拔毛，在炮楼里偷东西被发现，痛打后给扔出来了。

低矮狭窄、阴暗潮湿的屋子挤满了人。在众人注视下，躺在土炕上的洋烟孬咽下最后一口气，走完了他的人生旅程。弥留之际，他艰难地翕动着肿胀的嘴唇，留下最后的遗言——“白面馍……贼鬼子……二狗子……王八……再给我吸上两口！”

“你这个不成器的……”一日夫妻百日恩，他老婆“赛无盐”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她刚哭第一声，确切地说，第一声都没有哭完，便有人接口道“唉！周成器，不成气，洋烟孬，尽胡闹……”

在人们哄笑声中，“赛无盐”低垂着头，双手紧捂着脸，浑身哆嗦着，泪水透过指缝流了下来……

（责任编辑：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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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依琴行杯】全国散文有奖大赛征稿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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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征稿时间:4月15日起至5月30日止。
　　6、奖项及奖品设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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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等奖：一名

奖品：商品价2500元精品红木二胡1把、特制水晶奖杯1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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奖品：商品价800元精品签名演奏级竹笛1支、特制水晶奖杯1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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