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窑新论之十一: 大雅至朴,大道至简 ——官汝窑瓷器评说

(二)官汝之美简析

许之衡在《饮流斋瓷话》的序言中写道:“西哲有言,世愈近则愈进化。以此原则衡之华瓷,乃大不然。观于宋瓷,汝、均、哥诸器,制作凝重古雅,而瓷质之腴润,釉色之晶莹,历千载而常新。”有一句讹传为鲁迅先生的名言:“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我们这里且不去考证其是否为鲁迅先生的真言了,但是这句话却暗合了许之衡对中华优秀古陶瓷气质的激赏。

陶瓷文化是农耕文明的副产品,我国古代的陶瓷生产,越早专业性越差,越往后专业性越强;即早期陶瓷工匠都是亦农亦工型,只有发展到唐宋时,才出现了一批专业的陶瓷技师、工匠。像制造官汝这样的当时世界顶级奢侈品,一定会集中当时最优秀的人才,从事最复杂的劳动。马克思曾经指出:“较高级复杂的劳动,是这样一种劳动力的表现,这种劳动力比较普通的劳动力需要较高的教育费用,它的生产需要花费较多的劳动时间。因此,具有较高的价值。”正因为宋代“汝、均、哥诸器制作凝重古雅” 瓷质腴润,釉色晶莹,凝聚了更多的心血、才华和艺术追求,所以才能够立于世界艺术之林“历千载而常新”。而无论是“制作凝重古雅”,还是“瓷质之腴润,釉色之晶莹”,都是具有浓重民族底色的,是纯民族的。

享誉世界的华裔建筑大师贝聿铭把自己设计的建筑留在了4个大洲、10个国家的土地,几乎拿遍建筑界所有的世界顶级奖项,被誉为“世界现代建筑最后的大师”“光线魔术师”,也被认为“创造了本世纪最美丽的内部空间和外部造型。”而他自己却说:“我和我的建筑都像竹子,再大的风雨,也只是弯弯腰而已。”也就是说,这个世界大师的底色也是民族的,是中国的;也正因其有这样的底色,他才成长为世界级建筑大师。

美术大师李苦禅先生曾写下名言:“天下博物馆,无汝者,难称尽善尽美也”。这句话绝不是在批评博物馆,而是在礼赞传世汝窑之美。作为“诸窑之冠”的官汝,植根中国哲学、美学和民族思维传统,流淌儒、道、释千年血液,结天、地、人、和中华骨架,吐唐诗、宋词华夏芳华,面对她、聆听她、赏读她、思索她,常常是“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官汝有着丰富的文化内涵,它古朴、典雅、凝静、大气,象征着纯洁、平安、吉祥和富贵。她是小说中的《红楼梦》,书法中的“瘦金体”,国画中的《千里江山图》,古曲中的“高山流水”……对官汝器物的欣赏和追寻,体现着一个人的社会地位、文化层次和艺术涵养。

中国城市审美文化产生于宋代,它在艺术目的上追求自我娱乐,在艺术手法上贴近现实生活,在创作态度上尊重传统习惯,在艺术品评上主张宽和包容,在艺术风格上倡导通俗繁褥,因而呈现出一种既不同于平淡、单调、纯朴的农民文化,也不同于刻板、奢侈、放纵的贵族文化,更不同于风雅、飘逸、闲散的士大夫文化的新型的审美特征。我们既惊叹于宋瓷的完美,也要思考那隐藏于表象之下的精神世界,这是读懂宋瓷精神的钥匙。那么,是哪些因素造就了官汝这种“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诗经·小雅· 车辖》)的气度?因为笔者“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故在此略述拙识,

1.道与法的统一。北宋统治者继承唐代儒、道、佛并用和对道教的特殊崇奉扶持的政策,真宗、徽宗两代,先后掀起两次崇道高潮,特别是徽宗时道教更得到空前的弘扬。宋徽宗甚至把自己封为“教主道君皇帝”,《宋史·本纪第二十一》记载:“夏四月庚申,帝讽道箓院上章,册己为教主道君皇帝,止于教门章疏内用。”道家以“道”为世界的本原,认为大道无为主张道法自然,在政治上主张无为而治。综观宋徽宗其人、其言、其行,他是以道家哲学思想为核心,并融合了儒学以及中国化之后的佛学来施政、来做人的,其外在表现就是以柔弱因循为道,主张神仙养生为内,儒术应世为外。

在官汝的创作上,充分体现出道与法的统一。官汝是用釉作画,最突出的是用天青色“法天”,纯洁、质朴、简洁的天青釉,在其成为不朽的画面时,也成为了道家思想的结晶。老子曾说过一句非常著名的话:“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德经·道经第二十五章》)这句话的大概意思就是:人要遵循大地的规则而生活劳作,繁衍生息;大地要遵循上天的规则而寒暑交替,化育万物;上天要遵循大“道”的规则而运行变化,排列时序;大“道”则遵循自然之性,顺其自然而成其所以然。其中人、地、天,似乎还能有所遵循,而到了“道”的境界,似乎玄而又玄,让人既不知其所来,也不辨其所行,更不察其所止。不同的人在看到雨过天晴湛蓝湛蓝的天空时,会产生不同的感触。而在观赏官汝的天青色时,有人能看出“隐约的红色”,还有人认为在不同的光线条件下能看到五彩,其实都是那一种玄远的天青色起的作用。

图17:北宋天青釉汝窑莲花式温碗(台北故宫藏)(图片来自网络)

(待续)

(作者:河北承德  刘国臣  初稿完成于2019年8月,2020年12月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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