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天津散文杯征文】最爱人间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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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爱人间烟火气
山西 张卫春
小时候，住在村子里，蔬菜肉类水果是难得一见的奢侈品，土豆、粮食也不足，每到青黄不接的时节，做饭就成了母亲最艰难的事情，那时候谁家的烟囱冒出炊烟，真会让人羡慕嫉妒恨。如果是有职权的人家，人们会产生联想;如果不是有职权的家庭，人们更会产生联想。有的熊孩子因嫉生恨，甚至会偷着把砖石盖在他们家的烟囱上。不光是粮食蔬菜让母亲为难，即使是烧火的木柴和炭也时有不济。记得母亲最艰难的时候，把一些捡回的破鞋当柴火烧，灶台口窜出的黑烟，呛得母亲连声咳嗽，泪流不止。还记得有一次母亲领着我到很远的山坡上砍荆棘时扎破手，用土撒在伤口上继续捆扎荆棘的样子。
我是家里老小，不到十岁就见证了生活的艰辛，唯恐有一天，陷入无米为炊的绝境，好在母亲会精打细算，总能在捉襟见肘时，勉强维持一家的生计，不致挨饥受饿。有一年，我辍学回家和父母种地，因有一块地离家有点远，耕种这地块时，母亲早早起来做好早饭，叫我们吃了饭，又跟着父亲和我一同到地里劳作，一刻都不曾休息。中午时分，颠着一双小脚，匆匆赶回家，烙了饼，烩了土豆丝，为了我和父亲尽早吃午饭，又紧赶慢赶，把热饭提到地头，先让我们吃，直到我们吃饱才自己吃。“积雨空林烟火迟，蒸藜炊黍饷东菑”中可不仅仅富有诗意，只有深味农耕生活的人才能体会和书写。不管什么时候，我每当回家时看到窑洞顶有烟从烟囱冒出，就会感到放心、快意和温暖。不经历生活的困苦哪里能体会到烟火气的意义。
社会进步了，物质富足了，生活改善了，农村人却越来越少了。留守下来的仅有的几十户，多以老人为主，他们做饭时燃烧煤炭冒出炊烟，也和以前烧柴火的烟不一样。“新绿阴中燕子飞，数家烟火自相依。”虽然烟火气息尚存，无奈亲人不在，那种回家的感觉荡然无存，再没有漂移归泊的舒脱，想到当年和伙伴们在野地烧土豆、豆角、麦穗，吃烧烤松鼠和鸟蛋的那种烟熏火燎美味，顿感家乡烟火味的渐行渐远。
现在，城镇里，烧烤摊的烟火倒是旺盛。烧烤摊主为了生计，在街边占一块开阔地，架起烤箱，打开风扇，烟气四散，把街道搞得乌烟瘴气，尤其是边烤边撒调味料，散发出的烟气让人呼吸困难，路人屏住呼吸或掩着口鼻而过，也提醒不了摊主挪地儿或放弃。可是，我十分奇怪的是，多数人特别是年轻人并不讨厌这样的烟气，反而觉着美味无比，有的人抵不住诱惑，就着摊子坐下，开启啤酒，要上几串就撸起来，那种满足感，我怎么都无法体会。
小区门口削面馆的两口子，每天凌晨很黑的时候就支起那个临时火灶，给部分居民提供一碗又一碗的面食，中间休息也是两人轮流守摊，直到晚上十点多，才收摊。每天的辛苦可想而知，但不多几个人知道，这个摊子的烟火，竟然给他们的独子提供了没完没了的赌资，为了不让儿子把每天的收入倾其所有搜走，老两口想出各种办法藏钱。谁曾想人间烟火竟然供养了这样的孽子。
有一次到大山里，看到放羊老人的一间小棚屋，在傍晚氤氲的薄雾中，歪歪扭扭，安安静静地和山岚组成风景。那轻悠悠的炊烟像一首童谣缭绕在心头，让我看着烟火进入一种没有烟火气的境界。我的积久蕴藏心底的那缕炊烟又升腾起来，我感觉自己也一同升腾，仿佛进入飘渺的世外桃源“蓬蒿隔桑枣，隐映烟火夕”“柴门寂寂黍饭馨，山家烟火春雨晴”的意境。这缭绕不绝，竟让我有了一种“野泉烟火白云间，坐拥香茶爱此山”的留恋。
如今，我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龄，对人间烟火有了足够的体认，饱享了烟火给我、给人间的种种味道，知道它之于人类的意义。但是总有人视烟火气为世俗，并意欲屏绝，这让我对他们有了另外一重认识。
其实，烟火气并不俗气。在《一日禅》中有一段特别温暖和美丽的描述∶"小小厨房，一把米，一瓢水，几颗红豆，慢慢熬煮，米豆在罐中低抵吟唱，飘出人间幸福味道。度红尘世俗，好日子，从烟火中熏出来。"
很多文人的视野中，当炊烟袅袅升起时，太阳、大地、庄稼、树木、牛羊、草地、溪流等元素组合出艺术美感，他们把这些变成摄影、绘画、音乐作品，这些作品自然能引起人们对农村、自然的向往。但光从这个层面去看待烟火气，与生活在烟火气中的人，其实有着不同的体认；与独居山野朝浴晨岚昔沐霞光者，所领悟的也可能大相径庭。独居山野者和所在的世界是一体的，他们晨午晚炊的是这里生长的，日夜所见的是这个世界的一切自然状态，他们不因晨照晚霞而欢欣，不因日落月亏而感慨，不会为冷风阴雨而沉郁，不为四季更替而躁动，他们自己也是这里自然的元素之一，他们看山水草木跟山水草木看他们是一样的。这种人的烟火与风云雷电、白云溪流、杨柳飞絮、山石剥落同属于这个世界。不过，对他们而言，是不是风景不重要，是不是美景也不重要。他们自己不因以天地为居而孤寂，天地估计也不觉他们多余。倘若这样的世界没有那一缕青烟，此处风景反而会孤寂很多。有烟火气的生活更像生活，有烟火的自然更加自然。
很多人觉得现代生活就该脱离烟火气。他们不愿居家过单线条生活，觉得成天东跑西颠，满天下飞来飞去，把生意做遍天南海北的生活才风光，才叫发达荣显。也有人并不属富贵阶层，也追求每天吃在外面的轻松自在。很多年轻人每天只有极短时间呆在家里，即使在家里，不是通过手机电脑电视把心放在外面，就是通过梦境到达远方，这些人在家里几乎不动火做饭。试想，失去烟火气的家庭，与一个没有香火的清冷孤庙有何两样？这样的人为了拒绝所谓的烟火，苦行僧似的在现实中修行，恰恰展示了自己欲脱未脱烟火气息的困窘。
好在更多的人，还是喜欢用最适合的方法烹饪自然的馈赠品，精心准备一日三餐，不论主食大餐还是羹汤、菜碟，都要做到精致。这种生活体验，与没日没夜奔忙，疲于应酬，草草填饱饥腹的生活体验相比，其实更像生活。记得有位著名演员说过，她们拍片时每天用十几个小时工作，只留下十几分钟草草吃一口盒饭或者泡饭；非常羡慕那些用两小时准备食材，一小时烹饪，半个小时细细品味精美食物的生活。道出了置身烟火之中却无法享受烟火气息的无奈。
很多老人的晚年，生活清淡，素食为主，以粥、馍为主食，佐以自己料理的小菜，感觉生活有滋有味。他们回味自己无憾的一生，相濡以沫，相守相惜，才是人间至美的烟火气息。
我们不必追求“牛羊下山小，烟火隔云深”“松间寂寂无烟火，应报朝来一片霞”的清静淡泊，更不可遁迹“一竹横檐挂净巾，灶无烟火地无尘”的脱俗无尘，惟愿天下到处是“几家烟火依村步，处处渔歌是故乡。”
倘一家人都能够”忧卿烟火熏颜色，欲觅仙人辟谷方”，居家相守，分别相顾，逢时逢节团圆在一起，“酒樽烟火长相近，酬劝从今更不违”，那该是多么惬意快慰的人生。岳父母已近耄耋，亲手蒸制各种面食，每逢周末邀我们去吃去拿，提前几天做好，存放满满当当一冰柜食物，三家儿女和孙儿外孙中午饱餐一顿，走的时候，一扫而空，老人满心的成就感写在脸上。每天早晨，儿子六点半到校，我七点到校，总能吃上妻子早早起来热好的饭，熬好的粥，楼房里用电饭锅做饭，没有炉灶的烟气，看似极其平常的生活，细细品味，这没有烟火气息的烟火气息，当是最温暖的人间烟火。
张卫春，男，1967年生，山西省大同市人，中学语文高级教师；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大同市作协会员，天镇县作协主席。
附：【大赛公告】 ‖ 关于举办首届“天津散文杯” 全国乡情散文大赛的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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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陈彩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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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作：李 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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