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 丨被雨淋湿的城（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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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雨淋湿的城》是老乡吴文庆创作的一部小说 。吴文庆：80后，河南罗山人，活在郑州。放过牛，种过地，上过山，下过田。 卖过早点，写过小说。《被雨淋湿的城》是其以郑州为背景创作的小说，讲述了从农村走出的大学毕业生，在城市求职、生存、婚恋的人生历程，有很多笔者的真实经历。
被 雨 淋 湿 的 城
文 / 吴文庆
21
这天，许大个对吴小阳说，他想开个店。
吴小阳说，开什么店？开店也需要本钱啊。
许大个说，接管别人的。
吴小阳说，已经有了？在哪？
许大个说，你知道的。梦生活。
吴小阳有些吃惊。
许大个说，他们那不赚钱。左文那同学早走了，现在左文也准备离开新州了。我想和谈燕一起把店开下去。
这下吴小阳更有些吃惊了。吃惊左文这么快就会离开新州。吃惊许大个这么快就和左文谈燕熟识了。吴小阳问，你是不是看上谈燕了？她把手机都送给你了。——吴小阳知道有点明知故问，但这些事，是不能猜的，必须当事人亲自承认才能算数。
许大个说，也说不上谁看上谁，反正彼此感觉还不错。
吴小阳说，许大个，你小子行啊，工作没捞着，却把女朋友搞到了！我吴小阳服了你！
许大个说，不要说这难听，什么搞到？我俩彼此有好感，先谈着吧。
吴小阳正色道，兄弟你可要想清楚，现在我们连基本的温饱都没解决，你想过将来没？
许大个说，你的担忧我也和谈燕说了，但她说她不在乎。还说，我想和你好，谁也挡不了。人家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吴小阳本想说，你要真想拒绝的话是不会考虑别人说什么的。但想一想，人家都已经谈上了，何必多此一言呢？
许大个说，关于将来，我曾经想过，但没有结果。对于未来，谁能预测得了呢？我只感觉我俩有缘。你想，我认识你，她也认识你；但我俩却相识在大街上，而不是你介绍的。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吴小阳说，能这样简单地想也行，既然选择了就好好谈吧。以后不要把我给忘了，好歹我也算半个媒人。
吴小阳开始反思起自己。与他们相比，自己活得真是太痛苦。自己总是想得太多。否则，不照王秋的观点，就是按许大个的理论，他和李青青之间也能有点什么。
——若干年后，吴小阳回忆这段生活，发现更大的痛苦不仅仅是这个。更大的痛苦是他为别人想了很多，却没有一个人领他的情。因为，她们和他之间，始终没什么。——谁知道他在想什么呢？她们还以为吴小阳在摆架子，看不上她们呢。
吴小阳问许大个，不知左文什么时候走，好去送送他。
许大个说，他不让大家送。他知道大家忙着跑工作已经很累了，他不想再累大家。
吴小阳说，那怎么行呢？在同一座城市为工作奔波，又是同学，应该算是患难之交吧，说什么也得去送送。
许大个说，我明天还要去和他们谈店面的事，问清楚情况再通知你。
得知左文要走的那天上午，吴小阳一早就过去了。
吴小阳说，本想留你的，但我也不是这座城市的主人。
左文说，没事，我这是回家。我来新州只是串门。你别忘了，我是另外一个城市的主人。
说完，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吴小阳问，准备去哪？
左文说，北京。
想好了去那做什么吗？吴小阳问。
去了再说吧。反正不是去参加奥运会，也不用提前多少个月就得训练。左文说。
吴小阳想起了许三。许三让他去北京，但他没去。他想留在自己家门口，为自己的家乡做点事，但到现在，自己连饭都没混上。是自己无能？抑或是这个城市太残酷？
说是前者吧，显得自己太没自信；说是后者吧，觉得自己多少有些问题，毕竟这座城市的大部分人生活得还是挺好的。新州不好混，别的地方就一定好混？不管是哪，工作性质都是一样的。这也是吴小阳不想去北京的原因。
吴小阳又想到了郑林。那家伙不也去过北京吗，但日子依旧没过好。来新州待了两天就去了深圳。工作，应该是在一个地方熬出来的，不是这折腾一番那折腾几天折腾出来的。
但左文执意要去北京，自己又能说什么呢？——后来吴小阳发现自己的这个观点是错误的。工作不是折腾出来的，是熬出来的，但前提是你得有个可以熬的平台。而此时的吴小阳，一无所有。
吴小阳对左文说，我有个同学在北京，真是需要帮忙的话，我可以帮你联系一下。北京不比新州，竞争肯定比这边大。
为什么那些高中或中专毕业就出去混的同学都比咱们要好呢？左文说，我这次去投靠的也是初中同学。
吴小阳苦笑，没说什么。
一路无语地到了火车站。——谈燕和许大个忙小店生意，没过来。
……
火车走了。向北。
左文走了。向北。
看着越来越远的火车，吴小阳感慨万千，却又不知说什么。——左文在这座城市出没过，但这座城市却没有他的传说。其实，很多在这座城市出没过的人，都和左文一样。他吴小阳呢，也一样吗？他拿出手机，编写了几个字：
兄弟，保重！
然后发送给了左文。
吴小阳独自在火车站广场转了一圈。
毫无目的。无所事事。
到处都是人。在广场南边，有个接待处，上写XX学校新生接待处。按理说，9月中旬大部分学校都开学了，这里接待的可能就是补录的那一批人。吴小阳走了过去，然后站在那接待处旁边。
这时便有人乐滋滋地走过来。有的是父母陪着，有的是兄弟陪着。还有的是独身。看到那独身，他仿佛看到了三年前的自己，虽说是一个人去的学校，但那股兴奋劲能让他几天不吃饭都感觉不到饿。
但是，一个月之后，当他看清了大学的真实面目后，所有的激情、梦想、理想、抱负……全他妈的破灭了。——当心中之火正成燎原之势发展时，下雨了，刚刚冒出的小火苗全部被浇灭了。
那深藏在心中的火种虽然还在，但再也不敢拿出来让它去燎原了。就这样糊里糊涂的混了三年。
这上的是个鸟大学啊！临近毕业时，吴小阳骂。
他的同学，也跟着骂。不怎么骂的有两种人，一是在学生会混个一官半职的；二是找有女朋友天天过激情岁月的。
看到眼前这群年轻人，吴小阳想说，不要高兴得太早，三年或四年以后，谁能笑得出来谁就是英雄。
这时，前面出现了一个满脸沧桑的中年人，后面跟着一个年轻人。老者穿着崭新的衣服，但皮肤上的皱纹掩饰不了他的身份。那是和吴小阳父母一般的打扮，而后面的那个小伙，就像是吴小阳的某个弟弟。
中年人走路很有力，脚步似乎在说话，我到省城了！我儿子上大学了！
吴小阳想到这父子俩就要把自己几年甚至数十年的血汗钱扔到学校时，他就感到一阵心酸。就新州这几个破学校，上不上都无所谓。他想把这话传递给这中年人。
但他会听吗？——他正高兴着呢！他是来送儿子上大学的。
大学，在农村，还是一所高不可攀的殿堂，那里还是知识的象征，还是学问的象征，还是能力的象征。就像许大个他母亲说的那样，临村的大毛高中毕业去南方一月能拿3000多，你这大学毕业的在怎么着也能拿个5000多吧。
吴小阳真想对所有农村父母呼吁，别让你的孩子上大学了，除非是好大学，除非你不在乎花钱。但有几个人能上好大学呢？又有几个农村父母不在乎钱呢？
吴小阳不想再看下去了，转身向公交站牌走去。
等车的人很多。车刚到，人们便侧住身子削尖脑袋往上挤。后上的便没位，但还是有不少人往上挤。没办法，得赶路啊！再说，你不上，别人就上了。
吴小阳突然想起了上大学这件事。它和挤公交车差不多，学到很多东西或者得到很多好处的都是有座位的，但有座位的永远都是少数。
车上坐满了以后，你嫌没座位不上车，但有人不在乎。这样一来，你就落后了一截。为了不落后别人一截，大部分选择了上车，然后在骂骂咧咧中走完行程。
这么想着，他感觉刚才的呼吁不对。作为农村人，还是要读些书的，否则会落后别人很大一截，但千万不要把大学看得太神圣！
现在的很多大学，就跟这火车站的公共卫生间差不多，有点看头——建的豪华嘛；交点钱就可以进去，解决点问题。
所以说也不要相信进了大学就可以成为人才，就像大部分人才都进过这样豪华的卫生间，但出来后并没有成为人才。像爱迪生那号人，压根没进过这豪华的卫生间，他们都是从乡间茅房里混出来的。
吴小阳坐上车后，确切地说是挤上车站稳后，——不挤不站不行啊，要赶路，看到了左文的回信：
没有怀才，但有不遇！我他妈不是天才，但也不是庸才；三年后我会回来，到时要把新州脚下踩！
吴小阳笑，这家伙还挺有韵味的！把新州脚下踩，可能就是上午他们讲的所谓的城市主人吧。于是回了短信，到了北京你可要轻点踩，那可是祖国母亲的心脏，明年还要在那开奥运会呢。
吴小阳回到自己的小屋，一下午也快过完了，也不知道干点什么，就找本书来打发时间。快到晚饭时，许大个打电话说，他不回来了。
吴小阳问他住哪，问完之后感觉多此一举。很明显要住谈燕那嘛。再说，左文住的那间房还空着呢。
吴小阳有些羡慕许大个来，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能做个有情人，虽未成眷属，但看趋势也差不多。以前的吴小阳是不羡慕人的。
羡慕和崇拜一样，在这上花再多的心思，没有还是没有，并且还会产生差距，让自己变得渺小。他总认为，比羡慕别人更好的是自立。但在找对象这件事上，吴小阳怎么也自立不起来。
虽然，他没有给自己订立诸如“有房有车”的标准，但在内心里，总有条不成文的规范，自己生活不好时，坚决不找对象。可是每次看到热恋中的男女，心里总免不了有几分羡慕。
但他从来没行动过，——他曾对同学调侃说，好好奔波，找个工作；天天向上，不搞对象！说到底，吴小阳还是想改变自己的生活，而不是自己的观念。
看来，有些事情是不能自立的。就像男人羡慕女人能生孩子一样，只有羡慕的份，没有自立的可能。
上午和谈燕单独相处时，吴小阳问，小店准备怎样经营？
谈燕说，我也不知道，我听许大个的。
吴小阳笑着说，看来你真把终身幸福交给了许大个啊！
谈燕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初和原来男朋友分手时，我发誓两年之内不找男朋友，但遇到这家伙后，我总感觉这话不是我说的。
吴小阳说，都说女人一遇到爱情智商都降低了，看来真不假啊！都是感性的。——他曾经听左文说，谈燕对她原来的男朋友恨得咬牙切齿。
谈燕说，什么感性理性！那都是自欺欺人的理论罢了。两个人感觉好，能彼此给对方带来快乐，那就一起过呗。我才不去想什么感性理性呢！
吴小阳问，你就不怕以后没经济基础……
谈燕说，不能共患难的人，你还能指望他能和你一起共安乐吗？就是有钱了，两个人不珍惜，最后还是要散伙。爱情从来就是两个人的事。
过去不可改变，未来不可预测，但我们两个会珍惜我们的现在，以后的事慢慢努力吧。
吴小阳不知说什么了。他也知道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但他不敢说这是他和谁的事，因为，他自己的那份事还没有做好。
或许，在吴小阳心中，男人在爱情中应尽的那份责任，就是他与女人交往的脸面和尊严。现在，他还没有尽责的资格，脸面和尊严都没有，在谁面前都觉得矮了一截。
吴小阳的这种情怀，可以说是一种责任心，也可以说是另外一种形式的自卑。
许大个搬出去也好，一是这边清净了许多；二是减少了开销，——吴小阳一个人，怎么着都能凑合，能吃饱就行，但来了个人，无论如何得像个样吧。
正这么高兴地跑了两工作，清净的空间又被打破了。
马朝的一个同学来了。
接到马朝的电话时，吴小阳正在人才市场咨询一份工作。马朝说他有个叫秦坤的同学要来新州参加一个面试，想让吴小阳去接一下。
吴小阳说，没问题。——当然没问题。他还能说什么，他的同学已经打搅马朝多次，尽管马朝有怨言，但他从来都没说过什么。
在这点上，吴小阳感觉他欠马朝的，所以有时他很希望马朝的同学能过来一两个，不管他们怎么打搅，吴小阳都不会烦的。那样的话，他心里会平衡点。
现在，吴小阳终于等到了这样一个机会。
赶紧回去，那同学下午两点到。刚到小屋，天就阴了起来。待把饭做好时，雨就下了起来。饭后，吴小阳拿了把伞就往火车站赶。——正下着雨，得快点，因为会堵车。越是害怕的事，越会发生。
公交车卡在路中央，动弹不得。整个城市笼罩在茫茫的雨雾中，不得不让人怀念自行车的便捷。吴小阳心中直急，拜托了，快点！他不想在接人这等小事上弄的不愉快。
还好，吴小阳先秦坤到火车站。这雨没有停的意思。秦坤没带伞，从火车站到公交站牌，短短的一段路，吴小阳衣衫尽湿，——他把伞一直歪向秦坤这边。
秦坤面试的地方距吴小阳住的地方不近，他又不识路，自然又是吴小阳的事。
他能说什么？秦坤去面试，吴小阳在下面等。幸好旁边有个书店，吴小阳一头钻进去，打发了半天时间。
待秦坤出来后，吴小阳问，怎么样？
秦坤说，聊的倒是不少，人家让回来等。
吴小阳问，什么时候给他们投的简历？
秦坤说，哪投什么简历啊，我在网上看到他们招聘业务员，我打了个电话后就过来了。
吴小阳说，我以为是你先投的简历，然后他们给你打的电话呢。
秦坤说，我们不像你们都是大学生，简历上有东西可写。高中毕业做什么简历，越做不是越让人感觉咱水平低吗？
吴小阳一惊，说，原来你是高中毕业啊？问完之后，自己都感觉有些尴尬。因为他这口气里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没想到秦坤到是很平静，说，是啊，我和马朝是高中同学。
吴小阳一想，自己这是怎么了？高中生又怎么了？自己大学毕业不照样没工作吗？况且还是靠初中同学的资助才没被饿死。
这次面试，秦坤很可能没戏，估计将会在这待很长时间。吴小阳对秦坤说，现在工作不好找，不能太挑，也不能太随便。
秦坤说，这个我自然知道。稍微有点发展空间我就会去做。我没学历，比不得你们，
吴小阳苦笑说，我们怎么了？日子一样难过！说完想起刚才自己劝他说找工作不要太挑的话，感觉自己挺虚伪的。劝别人不要挑，而自己呢？不是一直在挑吗？
但不挑行吗？是个工作都干，以后还有出路吗？每次吴小阳都用这句说服了自己。
说到底，在吴小阳内心深处，他把他们这群人看得还是有点高的，——至少比秦坤他们高。而同时，见到秦坤他们中有过上好日子的，内心又有几分不平；这不平之中还夹杂着几分自卑。
秦坤说，看不出你们有什么难的？只是很多工作你们不想干罢了。
吴小阳苦笑，想解释又感到无力。随便找了个话题避开了。
第二天，秦坤被通知去复试。——当然还是吴小阳作陪。出来后，秦坤很高兴。说可以了，给商场超市送货，按量有提成，管吃住。
吴小阳说，就这么简单？就这样成了？
说完自己又反思起来，这工作自己能找到吗？
能。但会不会去呢？估计不会。一是没发展空间；二是怕累，——尽管很多时候自己在简历上会写着什么能够吃苦耐劳，但真正能吃苦耐劳的又有几个呢？另外，说不定人家也不会要他。
他看过一个案例，某大学生应聘一服务员，人家没录用。他问为什么，经理说你们在这干不塌实，总觉得屈才了，都干不长，到时候我还得招人。
又想到秦坤说只要稍微有点发展空间就行，现在想来，他所谓的发展空间就是按量有提成。很简单。但正是这样的简单，让他很快有了份工作。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