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茶与送葛

一日午后，电话响起——“快递”。

拿回一拆，竟是半斤茶叶。简便的包装里，附了一手写便条：自家产的茶，明前采摘，亲自手做，请品之。

朋友在老家有一茶园，种了好些茶树，清明前后，抽空做茶，自得其乐。每年此时，茶香便如候鸟一般，带来他的消息。

赶忙取出一捻茶叶，置入杯中，注入滚烫热水。旋即，一股茶香弥漫开来，继而沁入心脾。这个午后，充满了春天的味道。

清明回乡扫墓。幼时玩伴来闲坐，神秘兮兮地拿出一包东西，招呼赶快烧水。

煮茶吗？我疑惑不解。打开一看，竟是一罐葛粉。

取出碗，置入二勺葛粉，以温水注入，边加注边搅拌，直至葛粉呈透明粘稠状。

再加入少许蜂蜜，小抿一口，润过喉咙，直入心田，比任何饮品都甘醇。

玩伴说，去年冬天无事，漫山遍野寻找野葛，清洗，压榨，晾晒，亲力亲为，制作了一些上好的葛粉，纯天然，无污染。滋味如何？

这绝对是小时候的滋味。我咂吧着嘴，意犹未尽。

一杯明前茶，一碗野生葛，让人唇齿留香、身心通透。这个春天，即使分外沉重，也有春意盎然的时刻。

想起两段佳话。

东晋时，有个人，在橘子成熟时，选了三百枚，送给远方的朋友，并附了一封简短的信：“奉橘三百枚。霜未降，未可多得。”

写信人是大名鼎鼎的王羲之。一张“奉橘帖”，虽是朋友间传递信息的便条，也写得摇曳生姿。

没想到，王羲之的儿子王献之亦有《送梨帖》：“今送梨三百。晚雪，殊不能佳。”他将三百只梨送与好友，说冬天雪来得迟，天气情况不是很好。

世事如此巧合，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这两人说的都是客气话，家乡产橘和梨，甚至家中园子里就种了。橘子和梨压弯树腰，摘一些送给朋友，聊表一点心意。

丰收季节，不但文人间相互馈赠，普通人之间也慷慨大方。一个在城里久住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感受到乡村丰收的讯息。

“奉橘帖”与“送梨帖”，都有普通人的馈赠与情怀。只不过，他们写得一手好字，就有了好帖，从而流芳百世。

而朋友寄来的明前茶，玩伴调制的野生葛，虽不能为更多人所感悟，却早已在我心中开花结果。

1500年前的橘与梨，老早被吃掉或烂掉了，果核又回到泥土爆芽长成树，花与果，生生轮回。

现在的茶与葛，同样会在明年、后年以及今后的每一年，焕发新绿，传递心意，表达诚意。

这个世界的人情之美，拳拳心意，就呈现在这些“送米帖”“送鱼帖”“送菜帖”中。这些饱蘸心意的书贴，写在过往的时空里，或还在路上，或即将抵达，将一个季节的耕种与生长，渲染在纯美的宣纸上。

前几日，身处国外疫情严重地区的中国留学生，收到了各地大使馆送出的健康包。健康包里，附上一张纸片，上书——细理游子绪，菰米似故乡。

这些文字，并非打印，而是用毛笔一字一字亲手题写的。背面，还有墨水渗透的痕迹。所谓力透纸背，大概就是如此吧。

热心的网友普及称：“菰米是古代一种常见粮，西周开始就有种植。因为产量不高所以渐渐退出了主食舞台。曾是'六谷’之一。”

看看，即使相隔千年之久，这份心意，亦能穿越万千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