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藤(散文 )
我的居楼是挖走半个小山头建造的,西北面有着很高的坡,用乱石砌上去护着。在靠近护坡的地方,水泥封死的地面露出一个口子,暴露一小块泥土。是不是工人们有意开辟的,让太“水泥”的土地留着透气口呢?城市建筑工人大都是进城的农民,他们与土地结盟亲热,知道土地是须要吐纳空气的。做这件事时这些工人肯定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像侠骨仗义为朋友做了件痛快的事。工人们走后,野草在那点泥土上疯长。我在此居住了数年,并末对那点野草生出一分关心,只是于最近突然发现新大陆一样对它们产生了兴趣,多投了几眼,而后渐渐地产生了感情。生活在城市并不是不能见到绿色,街树,草地,街道某一角辟成小花园,花草树木蓁蓁,引来蝴蝶双双对对的追飞,让深居市井的人幻出远郊的况味。可是穿梭拥挤的汽车呼鸣横穿而来的街道,就如你欢喜的女子一时开口和扭搭身子,言语和身姿矫情做态,趣味兴头都要减去几分。护坡下口子里的野草之类补救了我对于野性的追求,情感日益深厚,有时竟丢下伴我同行的夫人独自在那儿待了许久,凝望着每一个从土地里生长出来的生命作着痴想,它们为什么会在此地生长出来,是某一天一阵风把种子送到了这儿,还是鸟儿随意作业的结果,或者原本它们就是与土地血肉相联的生命获得了伸展的机会?
现在野草之中竟长出一棵南瓜的秧苗了,醒目地站立在野草中间,更让我对于它的来历深究。就在这种寻根探究的日子里南瓜秧苗出落成了南瓜藤,紧帖着护坡向上攀爬,数支并发,就像母亲的几个孩子勇敢地向高处攀爬。看看就到了护坡的半腰,拖带高挚的繁茂的团扇样的毛绒绒的叶子,藤尖奋力向上,生机勃发,在灰白粗粝岩石的背景上成为很养眼的画。
地上的野草们仿佛受到了激励,愈发地疯长,油绿向上,把瓜藤的根全部地遮掩拥护起来。而南瓜的藤蔓上已经举起了一朵朵花,色橙黄,花形如钟,亦如喇叭——瓜藤现在是高吹着号角向高处进发的队伍了!不几日,花朵后面的果柄上举着小小的南瓜。细长的果子,青嫩可人,藏在花朵的后面似乎有点羞涩。而藤尖仍在向上攀缘。这是一个怎样的团体啊,给一点生存的土壤,就努力奋发,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一切!那些日子,进出楼居我总在瓜藤下面停下脚步,深情注视着向上的生命,用眼目的光去摩挲一个个新生的瓜,向着仍在攀爬的瓜藤致意。
可是那些娇嫩青色的东西出世没几日就失去水分样萎缩,最后完全死去。瓜藤仍在继续向上,花依然一朵一朵热烈地开放,许多花朵后面仍然发育着小小的瓜,步其后尘也只是存活几日,枯萎死去。开始并未在意,以为瓜藤在做着结果的练习,当再次如此时,才想着一定有什么因素的存在。开头以为是单亲,缺少异性抚慰。去查资料,说此物雌雄同株异花。又是何故呢?请教楼下老人,他说,是不是那里背阳呢?为什么就没有想到这种!这是个死角,居楼把太阳阻挡在远处,只是早晨很短暂的时间里有一缕稀薄阳光到达,稍作停留,而后很快离开,给予瓜藤的仅仅一点点温存。然而,瓜藤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开花,结果,向上。死亡并没有让它们停止脚步,许多开放的花朵下面赫然挂果。我知道植物都有着生命的顽强,只要给他们泥土,它们全心全力的上演生命的舞曲,不存犹豫迟疑,更没有退缩。南瓜藤的演示太让我愕然:不管生命的前面是不是有人接力,一往直前,在没有阳光,生存资源匮乏的地方,完成一个生命体本义的宣言!
直至旧历十月,瓜藤仍在开花结果,只是始终没有一个成功的瓜。
够了,完全够了。它是真正的生命,谁也不能对它说不是,它竭尽心力倾其心血活了一回。它没有负那一团泥土,以生命的精彩回报;没有负它生命眏照的天空,以美丽妆扮人间。是的,它没有成功的果实。即使如此,谁可以说它不是南瓜藤?!
生命,为什么要很累地去追究最后结果?
2020年6月24日于益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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