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顺:回忆抗战时期我在三斗坪搞盐运
回忆抗战时期我在三斗坪搞盐运
王国顺
三斗坪,是鄂西一个很不显眼的小集市,周围山峦起伏,道路崎岖,交通极为不便,集市里几间稀稀落落的小茅棚,既无百货匹头店,又无茶肆酒馆,赶集时,开市迟,收市早,远道山区农民携带少量土产品出售,换回所需用品,外地客商,很少有人问津,正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抗战后期,即1941年——1945年间,这个小小集市就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这期间,茅舍林立,商店遍布,茶肆酒馆,妓院赌场比比皆是,行政机构,海关银行,各种税收机关武装警察,还有散兵游勇,五花八门,样样都有,还有汽灯照明,显得这块小地方热闹非凡。
当时,沙宜失守,宜都沦陷,长沙水道,遍布水雷;敌占周围碉堡林立,水陆交通,内不通川,外难入广,津市一隅,已成死角,正在山穷水复疑无路时,不知是谁,从津市走出一条通往湖北三斗坪的小路来了。通过这里,可以入川,正是:“路,是人走出来的”。
我是盐商,适值中年,消息传来,欣喜若狂,乃奔走相告,邀集同行,前往一试。这条线路是:津市——西斋——余家桥——胡家河——乾溪沟——蚂蚁山——母猪峡——三斗坪,行程四百余里,需时五、六天。
这里多是山区小路,高山峻岭,蚂蚁山和母猪峡,上下60里,要踏五、六百多岩磴,登高远眺,敌人炮楼,尽收眼底,俯视山下,如临深渊;羊肠小道,只能鱼贯而行,商品运输,全靠肩挑背负,中途不可稍歇,否则即掉队很远,每日上路者,数以万计。
挑运商品有棉花、棉纱、药材纸张、食盐等,沿途有临时设置的茅棚旅舍、饭铺、茶馆,也夹杂有赌博、娼妓和鸦片。有的不顾辛苦,挣来几个钱一夜输得精光,也有铤而走险,大肆抢劫的,我就是在这样一个环境里,经营盐商业务的。
1940年津市盐业同业公会,由九家盐店组成一个牌名“九华公”,集资前往三斗坪采购川盐,在三斗坪设立采购站,我是采购站的负责人,半年来我购了几十批食盐运回津市。
回忆当年我们购盐也不简单,先是在津市盐局申请购盐证,向三斗坪盐局换取出盐单,至茅坪河下木船上出盐,茅坪距三斗坪约十余里左右,来回全靠步行,河下盐船众多,盐有粗细之分,一般认为粗盐质量比较好,这是既要给船户施予小恩小惠,更要给经办盐务的公务人员送礼,方能顺利出到粗盐。
出盐后,至沙滩上起坡,堆放在临时茅屋里,进行改装,原来从四川运来茅坪是篾制包装,每包两百来斤,长途运输,劳力挑不起必须改装,我们乃用白布袋将盐装好,打印封口每包50市斤左右以便挑运,白天不能走,怕敌机轰炸,多半是晚上走,遇着月亮天,通宵达旦也要走。
运输是主要环节,当时有津市商会组织的运输公司,湘鄂川运输公司等,我们运盐业务大,为了减少手续费没有让他们运,我们是和澧县、临澧、津市的农村劳力由他们组成的班子帮我们运输,他们有大带班和小带班,由于我们的货多,时间长,他么愿意和我们打交道。
首先我们和大带班谈判,看看他们的证件,运价也有浮动,劳力多,则运价低,反之则高,价钱谈妥后,签一个简单合约,即开始过秤发货,由他们再分发小组。到岸如缺斤少两,由大带班负责人赔偿,他们也会层层追究到人。
起运时先发运费一半,至中途余家桥时再发一半,另外还派有押运员,沿途监视,要求劳力按指定地点住宿,防止打牌赌博,以免影响运输。
如遇雨天,或中途发生病痛等,也作适当照顾,沿途关卡很多,押运员还要搞应酬交涉,以免耽误路程,到津市后,我们店里随到随收,并即时结账,该赔则赔,该扣则扣,均无异言。
我们购盐的款子,没有通过银行汇兑,原来宜昌美康绸布店与我们交往很深,他们逃难至三斗坪开店,需要在津市购买布匹,双方都要现款交易,乃采取拨兑方式。彼此都有便利,还可避免旅途风险,后经双方辗转介绍,使我们的业务,越做越大了。
1945年,日本侵略军无条件投降,我们这一业务,亦随战局转移而终止了。
任何事业都是创业不易,这段艰苦历程,也是澧州儿女在夹缝里中挣扎求生存的血泪史。
1985年6月13日
资料来源:津市文史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