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团岁月之十二·与哈萨克为邻
连队的北面是阿尔顿曲克草原,散落着千余名哈萨克族牧民和家人。这是青海唯一的哈萨克族聚居地。
我们初次见到哈萨克牧民感觉新奇又亲切。蓝天白云,牧民羊群,这才是我们想像中的高原风光。有时候牧民的蒙古包离连队比较近,我们会骑马去玩。牧民一个蒙古包大都是一对夫妇,两三个孩子。他们的生活水平比较高,常年都穿黑条绒衣裤和皮靴。每家有几匹马、几峰骆驼和一群羊。他们随时迁移,骆驼是驮运蒙古包和行李的。有的季节要迁到昆仑山里的牧场,受医疗条件限制,哈族妇女生育不少成活率很低。哈萨克孩子小的时候非常可爱,蓝色的大眼睛,黄色的头发,皮肤特别白。长大以后在草原上风吹日晒,皮肤不白了也粗糙了。
草原上的牧民有个习俗,凡是来到蒙古包的无论认不认识,都视为客人,进门就煮上奶茶,端上炸饼,赶上饭点还能吃上手抓羊肉,时间晚了会安排留宿。这是自然环境决定的生存形态。不过我最严重的一次腹泻,就是到他们蒙古包,吃了开锅只打了几个滚,还带着血丝的羊肉。我们的肠胃享受不了。
牧民的羊群有时误入翻浆地,一下子陷进去二三十只,他们束手无策,就来连队求助。大家都赶去帮忙,一只只帮着拖出来,弄得浑身上下都是泥水。
有一年冬天,哈萨克牧民的一峰骆驼陷到连队北面的翻浆地里了。得到消息连里派我们十几个人去帮忙,骆驼四周都翻浆,人靠不上。我们回去搬来一些铺板,铺在骆驼周围,人站在上面,从骆驼身子底下和泥浆之间穿过四条绳子,插进四根抬杠八个人往上抬,杠子断了,骆驼纹丝不动。又回连队牵来几匹拉车的马,还是拉不动。折腾到天快黑了,骆驼也精疲力尽,还流出了眼泪。第一次看到骆驼流泪,还有那无助的眼神,让人十分难过。
牧民说,今天必须把它拖出来,不然夜里就被冻死了。有人又跑回连队调来了拖拉机,骆驼是拉出来了,但是一条腿断了。草原上的牲畜腿断了跟不上群,就等于宣判了死刑。牧民抽出匕首给骆驼放了血,割下四只驼蹄栓到马鞍上,赶着畜群走了。
我们把四条骆驼腿割下来带回连队,第二天伙房煮了一大锅骆驼肉。驼肉非常粗糙,味道也不好,难以下咽,最后都拿去喂猪了。
当时牧民来团卫生队看病,都是免费。有牧民媳妇生孩子难产来卫生队求助,医生们立刻骑马跑几十里去帮忙。
那是战友们和哈萨克牧民友好相处的蜜月期。慢慢地,有的战友开始欺负人家了。
哈萨克牧民骑马来团小卖部买东西,买完出门一看栓在门口木杆上的马没了,被战友骑跑了。好在大都是为了过马瘾,一会送回来马浑身是汗,牧民无可奈何。有的偷人家的羊,抓人家的藏獒杀了吃,有的就像宋丹丹小品中说的,薅人家社会主义的驼毛,回去织毛衣做棉袄。
改革开放后,有战友探亲带回来电子手表,去糊弄牧民,几十块钱的东西卖给人家好几百。听说还有的用糖精和牧民换羊,牧民没有见过糖精,觉得很神奇,他们又赚了大便宜。
这时再有羊群陷入翻浆地,没有之前那样奋不顾身帮忙的热情了。有战友去了和牧民讲价钱,给两块钱,拖出来一只归己。
格尔木的哈萨克族,是解放前在草畜争斗中躲避迫害,从新疆流落过来的。五十年代初,格尔木最早的建制,就是这个哈萨克族自治区。后来就因为这一千多人,青海省最大的州——海西州的全称是海西蒙古族藏族哈萨克族自治州。相当于内陆的地市级。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哈萨克族牧民要求回新疆,理由两条:一、他们当初是受迫害从故乡新疆迁过来的;二、人口太少,近亲通婚,导致人种退化人口减少。
特别是第二条理由很现实也很有道理。两地经过协商,新疆给划出了一片草原,接收了他们。阿尔顿曲克草原划分给了蒙古族牧民。海西州的全称改为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
哈萨克牧民已经在格尔木生活四五十年了,许多都是在这里出生的,他们回到新疆反倒不习惯了。有零零星星的人又返回了格尔木,有的给阿尔顿曲克草原的新主人蒙古族牧民打工,有的成了盲流。最后从新疆共回来了五百多人,成为格尔木一个很严重的民族问题。青海省最后在马海地区划出一片草原,将他们集中安置下来。
但是原来州名中的哈萨克族再也没有恢复。
听说当年兵团有一名山东知青娶了一个哈萨克姑娘,当了上门女婿。编写兵团五十周年纪念文集时,我托格尔木的好几个人想找到这名战友。终因哈萨克族牧民的这次迁移,没有打听到他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