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狼性”在线辅导老师高薪诱惑:我只是不想逼家长买单

辅导老师是在线教育机构里最特殊的一群人。

在不同的在线教育平台,他们所承担的职责不同,但大多是监督学生学习进度、协助老师安排课程,以及催促家长续费课程完成个人业绩指标。

有些家长甚至把这些人定义成销售一般的存在,毕竟没人能够忍受在自己工作压力、孩子学习压力已经很大的情况下,还有一群人在孜孜不倦地和你打电话、群发信息、催缴续课费用。

但也有一些佛系的辅导老师们尝试给出另一种答案,他们不关心续课率,不给家长电话轰炸,甚至劝家长不要盲目报课,安抚海淀妈妈们不要焦虑。

本期显微故事讲述的是一群“佛系”的辅导老师,他们的老板要求把教育和销售分开,采用授课老师和辅导老师的双师制度,前者上课,后者负责教务沟通,但无论是哪种老师,都没有销售的KPI。

在流行“制造焦虑”教育行业里,这群佛系的辅导老师反而成了家长眼中的香饽饽。

以下是关于他们的真实故事:

文 | 杨佳

编辑 | 卓然

佛系的异类老师

“别人催着家长报课,我让家长别盲目”
赵晓慧决定辞职了,原因是一条拒绝课程续费的微信。
发送消息的家长前段时间花9.9元参与了一堂在线教育体验课。从后台数据来看,该学生的到课率、作业完成率很高,聊天互动强,用公司的标准来说,
“这是一个非常好成交的客户”。
但课程结束后,这个家长没有任何续费的举动。
赵晓慧有点着急,她当时的公司将辅导老师的续课率和工资绑定,如果家长没进一步续费,当月的工资则大打折扣。
她按公司的要求,旁敲侧击地问家长是不是不满意老师,甚至“提醒”家长如果不继续参与课程孩子可能跟不上同龄人的学习进度。
连续轰炸几天,家长终于发来了一条语音:
“老师,孩子很喜欢你,也喜欢你们的课,但我们家境不是很好,真的没钱再报这门课了”。
图 | 赵晓慧的工作环境
一股熟悉的无力感再次涌上赵晓慧心头,她已经记不清这是多少次遇到类似的情况了。
学生喜欢、家长认可,却因现实问题拿不出买课的费用。公司听说了情况,又给她“打鸡血”,让她再加把劲拿下这个客户。
这更触发了赵晓慧的抵触心理,她觉得自己更像一名销售,而不是老师。
不少家长选择无视赵晓慧、甚至把她拉黑。她也习惯了被拒绝,每天和机器人一样打着电话:
“话里话外为着学生好,但我其实就是家长最不待见的人”,赵晓慧说。
最后,赵晓慧离开了这家公司,自愿降薪跳槽到火花思维,只因那里的辅导老师考核里不依赖续课率。
图 | 火花思维的墙画
26岁的张湘云做了和赵晓慧一样的选择。她的前东家是在线教育行业的某知名公司,通过销售课程、诱导家长续课,张湘云的月薪最高可达3万元。
在最多的时候,张湘云曾在3年内带过300多个学生。她自己列了份表格,密密麻麻列了上千条,详细记录每个孩子的特点、进步程度。
但这个工资水平在前东家只能算中下级别。张湘云不喜欢和销售一样和家长兜售课程,相反,她更愿意劝家长不要过于焦虑、不要给孩子盲目报课。
有些家长甚至主动担心张湘云的业绩,私下问她,
“要不要再买点课给你冲业绩?”
张湘云厌恶用“业绩”两个字衡量自己的工作,“我是一个老师,不是一名销售,”
“没有人会用卖课成绩来衡量老师的教育质量”。
赤裸裸的续课率、销售成绩等数字,极大地打击了赵晓慧和张湘云的积极性,她们的努力和用心、对孩子充满温度的教育方式,难以用这些具体而冰冷的公式衡量。
图 | 孩子收到赵晓慧礼物时的兴高采烈
销售和教育不应该被互相影响,在线教育的本质依然是教育。在火花思维,赵晓慧结束了被KPI绑架的日子,生活也佛系许多。
虽然她偶尔还会被前同事月入数万的朋友圈给小小地刺激到,但她还是没有后悔自己的选择。
在这里,她可以更自由、更不焦虑地辅导学生,不用担心自己是不是把时间花在“没意义的事情”上。

慢下来,感受教育的火花

“火花是有温度的”

摆脱了数据绑架后,赵晓慧感觉到现在做的事情更有温度了。
这两年,在火花思维她开始每个月给“孩子们”写信,还自掏腰包给进步大的学生送礼物、常年霸榜“最受学生喜欢的老师”。
不过赵晓慧并不是一名授课老师,而是一名辅导老师。
辅导老师是在线教育特有的老师群体之一。通过网络形式的授课,老师和孩子不能面对面接触、缺乏传统教育中师生面对面、长期相处而产生的信任感,网线两头的信任建立则更需要老师用心的陪伴。
图 | 赵晓慧给孩子们的手写信
因此在线教育诞生了独特的“双师制度”,即授课老师负责上课、每一个孩子再配备一个辅导老师进行陪伴。
换而言之,除了屏幕里广为人知的上课名师外,陪伴学生和家长最久的是隐匿在网络那端的“辅导老师”,
而辅导老师对待孩子的态度,决定了这一段师生关系的走向。
张湘云曾遇到过一个喊她“妈妈”的学生。
那个学生刚上二年级,父母离异,只有周末才能见到妈妈一面,日常的时间都和爷爷奶奶住在在一起。因缺乏父母陪伴监督,该生的成绩不太稳定,张湘云总在课后单独辅导她。
渐渐地,这个学生也开始打开心扉,给张湘云分享自己的生活,还常给她发自己弹钢琴、主持文艺汇演的视频。
2017年国庆,孩子和奶奶报名了一个北京旅行团,相约张湘云在故宫见面。相见的那一刻,孩子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
“那个场面就像是再说,你终于来了,终于见到你了”,张湘云说。
临近分别时,张湘云送了小女孩一只玩偶。孩子给这个布偶取名叫做“张北京',并认真和张湘云解释,“你姓张,然后我在北京遇见了你”。
因为担心张湘云转课而无法继续带她,小女孩着急地给张湘云打电话,“老师,我会不会见不到你了?不然你到我家来做我妈妈吧?”
图 | 张湘云和孩子的合影
另一方面,火花思维双师制下的辅导老师,摆脱了数据后,也开始主动承担学生教育生活中的更多角色,也更深入了解每个孩子、发现孩子的问题。
赵晓慧一开始带的是面向7岁孩子的Level5班级,但班里却有个9岁的学生。他成绩长期处于中下,听课时候不够专注度、作业完成也不理想,赵晓慧很好奇,为什么这孩子上课如此吃力?
和家长沟通后,赵晓慧才知道,这个学生的智力有些缺陷。连家长的口气都有些泄气,
“成绩不重要,你只管教就行,我们就想让他有个参与感,他开心就好”。
但赵晓慧不死心。每天下课后,她都把这个孩子的上课视频重看一遍,观察他在哪里走神、哪道题没有理解,然后再请教教研组老师如何进行针对性的讲解。
在赵晓慧的引导下,孩子的上课态度从抵抗变成配合,最后顺利升上Level6课程。
双师制度的受益者不仅是学生,还有他们的家长。火花思维辅导老师顾安表示,她每天除了观察学生的成绩,剩下的时间大多在安抚家长的焦虑。
图 | 顾安的工作状态
她曾接受过一个海淀妈妈的退课申请,原因是他们所提供的课程赶不上海淀小学的教育进度。那位妈妈对顾安说,
“没办法,周围人都在鸡娃,我做不到真正的佛系”。
顾安表示理解,但也很难不被家长的焦虑所带动,“我没做过家长,但却要比他们想得更远、更深入才能真的安慰到他们”。
也是那一次,顾安意识到自己不仅是一个辅导老师,更是家长的战友,
“家长在前面冲,我们负责提供弹药”。
为了帮助全国各地不同的“战友”,挂了电话,顾安马上把自己带领的300多个孩子分按地区分类,针对不同地区的教育特性,分别给家长提辅导建议。
图 | 顾安和家长的聊天记录
但也不是所有老师都认可火花思维“重教育、轻销售”的模式。不少人选择内部调岗做“课程顾问”或跳槽。
去留与否,对辅导老师们来说没有标准答案,这只是一份关于价值观的选择题。

佛系地“赌”一把

“不想被数据绑架,那会让教育变形”
张湘云也曾质疑过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
2018年6月,张湘云受够了被数据裹挟,一气之下从前公司辞职加入火花思维。
当时火花思维还处于创业初期,200多名员工都挤在一个房间里工作,和“家大业大”的前公司形成鲜明对比。
张湘云不怕学生不上课,她更担心公司突然没了,
“那我在北京怎么生活呢?”
但现在,张湘云也最怀念最初的那段时光,因为公司小,无论中高层都经常聚在一起讨论问题。
创始人罗剑就曾当面和她聊过,他之所以创办火花思维是因为一次不愉快的线下课体验。
当时罗剑陪大儿子一起上线下数学思维课,内容和美国的教学内容类似。在线下场景中,老师要通过互动持续吸引孩子注意力,但互动次数太多。每次上完课,孩子都特别不开心,“今天老师又没怎么叫我上台互动”。
这让罗剑意识,“用技术手段提升孩子的参与感和学习效果,才能帮助老师更好地关注到学生”
“我们首先要想这个事是否对社会有价值。如果有价值,那就要去寻找一条路径去实现这个价值”,于是就有了火花思维。
张湘云被感动到了,心想留在这里应该没错。
图 | 家长孩子来公司拜访张湘云
这几年,火花思维的越做越大、光辅导老师都有上千名时,张湘云的心终于真正安定下来。她最自豪的事情是,除了老师和投资人孩子这里上课外、竞品公司的员工也会偷偷报名火花思维的课程,送孩子来上课。
这意味着她“赌”对了。
赵晓慧在选择火花思维之前做过缜密的研究,她真的怕再“踩一次坑”。
在上一家公司,赵晓慧需要追着营销节点跑,那些冷冰冰的数据让她“头秃”:进线率、交作业率、截转日期的报课数据。
报课数据决定了“老师”的好坏,哪怕前面的数据再高,辅导老师都是“不合格”的,为此她不得不在每个可能影响家长付费的节点上,和家长多次拉锯战。
赵晓慧也曾以为,大部分在线教育都被数据所裹挟。所以当火花思维向她抛出橄榄枝时,她第一反应是,
先派自己的弟弟去上课做“卧底”。
弟弟的反馈让赵晓慧很意外。整个课程下来,辅导老师没有问过他的续费意向,也从不发一些拐弯抹角地话来刺激他继续上课,“也许这里确实和其他在线教育公司不一样”,赵晓慧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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