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本深长篇小说《桃花床》连载（51）迷雾至今

51、迷雾至今

秦文轩隔着木板墙偷窥月儿洗澡的事当然谁都不知道。但在秦文轩心里却仿佛经历了一次巨大的变迁，如候鸟的一次迁徙。从那天之后，那道木板隔墙在他眼里已有了特殊意味。月，女人，异性，这些都真令他困惑。

木板墙靠近地面的地方，有个耗子洞，时常在半夜有耗子从洞里嗤溜钻出来，冷不丁儿吓人一跳。同学们谁都不肯睡那儿，他原也不敢，可现在，他偏选择了那地方。他非常感激这耗子洞，它是通往那面世界的一条秘密孔道！他只要将耳朵贴近洞口，就可以听见那面月和女生们发出的各种响动，尤其夜里就听得更清楚，隔壁的月和女生们咕咕哝哝的说笑，时低时高的话语中、他总能准确地捕捉到月的声音，心里就会异样地颤过一阵惊悸。身在黑暗里的他，比阳光下的他更清醒，他猜想月说话时的表情，猜想她心里的小秘密。月令他想入非非。女生们也不大老实，她们有时会恶作剧地掀去谁的被窝，搔对方的胳肢窝，满床打滚，笑得喘不上气来，扑咚一声，定是哪个掉到地上去了，便溅起一阵惊慌而又兴奋的嚷叫……

不久，秦家祠堂里的女生宿舍里就出了一点事。

直到现在，他也弄不清这件事的可信程度究竟有多大。

事同月有关系。事情起因如下：时间大约在五六月之间，一连好几天，他们隔壁的女生中间起了一阵惶然的骚动。她们的样子表现得十分反常，一个个既紧张又兴奋，总聚在一处叽叽喳喳咬耳朵，将某种诡异的神秘感传给大家，似乎她们中间发生了某种不好明说的事……

秦文轩的男同学一个叫“蚂蚱”的，那家伙的耳朵长，最先打探出了一点情报。

“蚂蚱”机密地跟他和一帮男生说，女生宿舍发生了一点情情况，不是闹鬼就是出怪物了。更具体的，蚂蚱说不大清楚。风声最终从女生们的嘴巴里传开，女孩子毕竟是女孩子，她们一般都是起先叽叽喳喳，转而便沸沸扬扬，据她们讲，连着好几天的夜里，她们都觉得有什么东西偷偷溜进她们宿舍里，趁她们睡着之际，做一些使她们十分害怕的事。但究竟是什么东西溜进她们宿舍，溜进宿舍之后，又做了些什么叫她们害怕的事，几乎是个谜。

这件极蹊跷的事，很快报告到了龙老师那里。

龙老师不敢怠慢，立即着手调查，首先是挨个儿找那几个女生询问。女生们一个跟一个讲述的都不一样。龙老师问她们究竟能不能确定，夜里溜进她们宿舍的究竟是人呢，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有的女生说，是个黑乎乎的影子，有的女生说，是一道白花花的亮光，还有的则说，她们因为害怕，用被窝将脑袋蒙住了，所以，究竟是什么东西也没看清楚。龙老师刨根问底，问是谁最先发现异常的。于是，月就被女生们推到前台来亮了相，这事儿是她最先发现的。

月跟龙老师是这样说的，她几乎排除了那东西是个喘气的大活人，月说，一连好几天夜里，都是在她将睡未睡的时候，她觉得那样东西悄悄地进到她们的宿舍里去了，却听不见一点儿脚步声 (如果那东西有脚的话) 。接着，她说她感觉那东西就在她身前身后，但是她一点儿都动弹不得，浑身发热，就像瘫痪了似的，再后来，她就觉得那个东西在一下一下地舔，舔她的身子……

月给他的想象给出了一个关键性的动词：舔。

一个说不清是什么的怪物，必定是长着舌头的怪物，因为它会“舔”。月说，那怪物一下一下舔她的身子，究竟舔的是身体哪个部位？蚂蚱给他讲过那一番话之后，发生在月身上的怪事引起他想入非非便是一定的了。

这事在当时成了一桩迷案。龙老师决定将这事弄个水落石出。他首先细致地检查了女生宿舍的门窗，叮嘱女生晚上睡觉要提高警惕。那天半夜，女生宿舍里突然又发出一阵惊慌的嚷叫，灯随即就开了，龙老师堵住了门和窗户，进到女生宿舍里查看的结果却一无所获，疑惑的目光就聚集在木头墙壁低下的一只拳头大的洞。月坚持说她恍惚看见一道火红色的光从那小洞里窜出去了。龙老师说，可能是只小狐狸。

龙老师是看过《聊斋》的。他拿了《聊斋》里的狐怪故事来推想秦家祠堂里发生的怪事。女生宿舍木墙壁上的那只洞后来堵起来了。自从堵住了那洞，就再没发生过类似怪事。这似乎也从另一方面证明了龙老师的判断不无道理。不知道怎么弄的，这蹊跷事儿越传越远，后来竟有个喜欢捕风捉影的记者写了篇捕风捉影的文章，登在地区报纸上，没过几天，那记者就受到了严厉批评：因为他明目张胆宣扬封建迷信。现在回过头来看这事，或许就有新的解释了。说实在的，秦文轩也不大相信狐狸鬼怪的说法。当时在他们班女生里，月应该是早熟的一个，那迷离扑朔的一切，或许本子虚乌有，极可能出于月这样早熟少女心中的某种模糊的性幻想？

“狐狸风波”过去没多久，月就从秦家祠堂里消逝了。那天，他旁边的位子一直空着。月没来上课。龙老师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对大家说：“同学们，月退学了。”

月退学的原因同狐狸事件没联系，月退学是因为她家交不起每年三块钱的学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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