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 | 留住一场雪

留住一场雪

青石

等雪来，那是久违的满心欢喜与期待，甚至已经忘记的心动。对着天边默默祈祷雪的声响，等那雪霰子在树叶上蹦哒，等伞上响起了清亮的舞步声，我终于确定雪会来，于是天地间似乎荡漾起童话的温度，雀跃欢喜，迫不及待，如同那年月亮下的小河。

这次的雪来得有些意外。仿佛错乱了季节，在银杏未落的秋，她已经匆匆而来。也许，本就是为了在叶落之前，拥抱那一抹鲜润的黄：为我轮回那么多年，终于相逢在今日未老；你还未老，我已来到，这是多么动人的等待？

天地苍苍，为你绽放飞花万朵；曾经许你嫁衣如霞，如今一世繁花；天地是我胸膛，允我拥你入怀；飞过西岭东吴，决绝秦时汉月，寻觅千年，你可知飞雪满天是我许下的诺言？落在树梢轻拥一片，冷冷的怀抱里你轻舞的水袖，湿了我的衣裳，就这样共白头。

于是，一场不羁的雪有了白首的故事，即使冰寒也温暖。夜在苍凉，像孩子一样游走。寒冷记录下了我的呼吸，雪花落在衣裳转眼就成凄凉，我终不是他要怀抱与脸庞。即使把手插进口袋，还是入骨的冰冰的寒。飞雪如絮，留不住一粒剔透，瞬间晶亮如泪——想要给你温暖，偏偏你只属于冰寒。所以空有柔肠万千，留不住你转身决然。你决绝所有人间，固执停留在草木间，是草木有心，还是白雪偏爱？终于懂得你原属于木石前盟，飞花有令，山水留情。读懂一场雪的爱情，即便寂寞相思也心生欢喜。

在雪夜，领略一场天寒地冻的飞花之恋。踩在柔软的雪地，温柔的触感让人不忍落脚，直想化身飞花，暮千山，只影向天涯；雪里，可以名正言顺像个孩子，无所顾忌无所隐藏。江树寂寂，江堤，江树，江石都被雪轻拥入怀，只剩下雪下柔柔的剪影。我在雪地踩出了深浅的印，甚至身上落满白色飞花，依稀看得清雪花精致的模样。看那千里飞花茫茫飘落江心 ，朵朵从容，无声无息落在江的胸膛，化作水珠一颗，一场惊心动魄的交融偏偏被演绎得如此温柔，也许是走失千年的爱人化作飞花万盏，诉说着那年纷纷…手心冰凉，依然接不住一朵晶莹，只是我知道，你在，天地间，你都在。

静静地听雪，偶尔枝头的一声轻叹，偶尔从屋檐跌落的一声梦呓，飞雪再轻盈，也有自己的脚步，在聆听中渐渐入睡，只因知道醒来，雪，会依然在。

醒来，第一时间看雪，不见飞花，只见苍茫，爱极了这样的晶莹。阳台上的那朵玫瑰，在雪里芬芳，雪与花的相拥，我是如此艳羡——宁可恋上一朵花，这是雪的执着。

廊桥上，有了雪与木的缠绵，有了雪与水的交融，淡去了所有的颜色与枯荣，飞花已逝，天真犹在 ，一切还原成了最拙的形状，淡墨浓墨与留白，一雪一世界。

天光照亮了世间的色彩，也许真的是这场雪来得突然，那些属于秋天的红与黄还来不及与季节告别，此刻都与白雪紧紧拥抱，所以今年的雪居然有了些许的艳丽。锈了红色的水杉，着了嫁衣的银杏，融了冰雪的江心，静静存在着，雪地里有相依的背影，这座城终于有了彼此的归宿。雪，也许真的是最深情的告白。

因为雪，心就安静了下来，甚至觉得有了依靠，居然有了踏实的感觉。从雪的浪漫里，走进属于自己的小屋，只因，我知道，雪，依然在。一场雪，治愈了焦虑与彷徨，很多人与事，需要等待，需要慢下来，需要义无反顾，需要淡化色彩——需要简简单单。

人到中年，经过了几十年的季节轮回，居然愈来愈无助，我把容颜活成了沧桑，却把内心活成了无助的小孩。那些不能拒绝的离别，那些不能承重的负担，甚至不曾想到的流言，把我留在黑暗的一角寻求着星光点点。等不到一场梧桐叶舞，却等到一场措手不及的雪，开启了一点光亮。我知道，也许明天，雪，会不见，仿佛她从未来过，我却知道，雪在我心里一直下，一样的清凉，一样的天真，一样的不羁。

留住一场雪。忽然懂得，只有雪，才是看得到的时光隧道，她任性在任意时光，中年彷徨，孩子的天真，甚至终将不见的我们，她重叠着这样的影像，用天真之笔，倾诉着世间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