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读邓散木《篆刻学》:“巧”与“拙”

严格来说,巧与拙是创作理念,或者说是创作风格,不仅仅是篆刻章法,不过,既然邓散木先生将其归入章法一章,我们照学就是:
印有以巧胜者,有以拙胜者,惟“巧”不欲其纤媚,“拙”不欲其板滞。徐三庚朱白文印,赵之谦之朱文印,每有故为屈曲,失之纤媚者。
徐三庚最被人诟病的,就是纤媚过多。但实际上,喜欢他的人,认为他是“吴带当风”,妩媚有姿;
(徐三庚:有所不为)
诟病他的认为他是“让头舒足”(这其实是吴让之批评赵之谦的话),但实际上这依然是审美的差异。我们看徐、赵的印,的确有这样的作品。
(赵之谦:生逢尧舜君,不忍便永诀)
我们知道,实际上到了最后,赵之谦渐渐减弱了此类印风的创作。为了吴让之“让头舒足”的批评,赵之谦曾经大发议论,在《书扬州吴让之印稿》(文末有链接)中,将“徽”、“浙”两派的拙与巧讨论得非常充分,我们建议大家要弄清篆刻的“巧”与“拙”的问题,最好结合徽派、浙派作品认真读一下这篇文章,要比下面这一段邓先生对西泠诸家的评判更丰富细致。
不过,我们还是把邓先生的原文中的这句话读一遍:
西泠诸家,力求古拙,以拘于规矩,遂成板滞,皆非正格也。
邓先生认为西泠诸家的力求古拙,最后到了板滞的地步。其实,丁敬、蒋仁的很多作品,在古拙之中,另有鲜活灵动之趣,不能一概而论。就是说:不能一棍子打翻一船人。
(丁敬:丁敬身印)
什么是“拙”,什么是“巧”,邓散木先生这样定义:
所谓巧,谓字本平正,挪移其间架,使之流走;所谓拙,谓字本圆转,平整其笔画,使就规矩。亦有其字本巧,更挪移之使益其巧者,其字本拙,更平整之使益其拙者,凡此皆视印文而异。
他认为平正是拙,圆转是巧,平正的字,加以挪移,使之流走,就是往“巧”的方向努力;同样,如果字本身是圆转的,加以平整,使它规矩,就是往“拙”的方向努力。
这当然是“狭义”的巧拙理论,我们可以把巧拙推广开来:凡是加以人工修饰加工的,一般就是巧;凡是保持天然本来面目的,一般就是“拙”。
举个例子,甲骨文、金文中的字,即使有圆转的文字,它依然呈现“拙”的面貌;唐楷中的字,即使端正平正,它依然会呈现“巧”的面貌。也就是说,邓散木先生的巧拙理论,不够全面。不过,先生举的例子,很能说明他所表达的巧拙问题:
(巧拙举例之一)
例四十八,印面两字,“杀梦”,“杀”字的篆法是经过调整的,左上的“乂”被篆作“爻”(这实际上是杀字的古文写法,算它的异体字),右边的“殳”被高高举起,这实际上是改变字形的“巧”化;而“梦”字下部改变了篆法,并且让其与边框相黏连,这实际上是“求稳”,就是求“拙”的手段。这方印,“杀”字本拙,则巧化了它;而梦字下部的“夕”,实际上是在求拙中仍保留一份巧思,做了圆转处理。
例四十九,印面四字,“哭社印信”,这是仿汉朱文印式,本应平正端正。但这方印中的“哭”字左上的“口”,与“社”字的右下角“土”字做了接边处理,这是拙中之巧的处理。
(巧拙举例之二)
例五十,印面六字,“海畔逐臭之夫”,这方印的六个字,只有“臭”和“之”这两个字保持原本篆法外,其他四字,全部做了“巧”化处理(具体巧化手段一望即知)。
例五十一,印面四字,“任祖棻印”,这是一方仿汉朱文印,但是“任”字的末笔篆作弧线,用以逼近“印”的上弧。“祖”字,则改变了右“且”部的篆法,以破除板滞。
一定要认识到:“巧”与“拙”是相对的,对巧拙的处理实际关乎一个篆刻家的审美选择,关于“巧”“拙”的深层理解,请认真学习赵之谦的《书扬州吴让之印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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