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小语】散文原创《伤痛》（外一篇）|| 鲁日昌

 伤  痛

                                  文|鲁日昌

在我懵懂的儿时，有一幕温暖的场景刻在了我的心里。母亲在昏暗的灯光下，一边教我识字，一边解开衣襟给弟弟喂奶，这就是我最初的真实记忆。

对于故乡的一切，我所知道的很少，依稀记得那里只是一个北方的林区小镇。每当冬季到来时就会刮着刺骨的寒风，下着一尺多深的大雪，夏季总会有无常的暴雨，数不清的蚊虫和牛虻。记忆中最清晰的事情便是，每当冬季到来之时，小镇上下便开始了忙碌，贮木场上的原木楞被一点一点地高高堆起。当春天到来之时，那山一样的原木楞就会停止生长，众多的木材加工厂像分食蛋糕似的一点一点将木楞吃掉，这就是我对故乡的全部记忆。为了能够使我接受到良好的教育，母亲在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把我送到了爷爷家，一个千里之外的省城。

当时家里的经济条件不是很好，在假期我是不能回家的，只是清楚地记得，在小学升初中时，我侥幸地考上了重点中学，为了更好地激励我努力学习，爷爷有意让我假期回家。我深刻地记得，当我走向检票口走时，我那接站的弟弟站在妈妈的身边，急切地盯着检票的出口。他明显地长高了，俊朗的面孔上充满了少年的朝气，若不是妈妈在旁边，我一定会认不出他来。走出了检票口，我径直奔向妈妈，弟弟却猛地迎了上来，一下子扑向了我，将我紧紧地抱住:“哥哥，我好想你啊！”我心里暖暖的，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整个假期我成了全家人的骄傲。每逢家中有客人来，母亲总要向客人显耀我的不凡 ，对于弟弟的存在，却显示出了极端的冷漠，也就是在那个假期里，我对弟弟有了一些了解。因为地方的偏远，弟弟所在的小学课程极其简单，只有语文和数学，可是翻开他的书包，打开他的作业本，就会发现他的作业本里的每一个字，每一道数学题都写得工工整整、干干净净。假期很短，一转眼我又得回省城了，送站时弟弟对我依依不舍。检票开始了，弟弟突然拉着我的手，避开爸爸妈妈的视线 ，神情庄重地对我说:“哥哥，我也想去大城市，像你一样，我会努力地学习，将来也考重点学校。”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便陷入了书山题海之中，漫长而又枯燥的学习让我身心俱疲，一次又一次的考试冲击着我，我的心里变得了无牵挂，只有那命悬一线的考分。对于弟弟的消息，我竟一无所知，偶尔会在倦怠的那一刻，想起弟弟在送站时对我说的话，这个便成了我奋进的理由。直到我考上大学，拿着那张怎么也不能令我感到幸福的录取通知书回到家时，我才知道了弟弟这些年的经历。弟弟为自己的命运抗争过，他想像我一样通过自身的努力学习，考进重点高中。可是这一切都被母亲一口拒绝了，理由是家里只能培养一个尖子生。弟弟凭借自己顽强的毅力，刻苦地学习，在中考中取得了全校第二名的成绩。虽然这个傲人的名次一度打动了母亲的心，可是最终母亲还是绝决地让弟弟放弃梦想，去了职业高中。

母亲将自己全部的爱和热情倾注在了我的身上，而弟弟连追逐自己的梦想都没有了资格， 一生就这样被母亲接近潦草地安排了。考入大学的我，因过度地劳累，变得平庸。可是母亲却倾全家之财力，包括已参加工作弟弟的收入，给予我强有力的物质帮助。这些使得我在那个年代里，成了凤毛麟角的留校生，而弟弟却不得不放下所有的梦想和追求，只能努力地工作。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又是怎样地痛苦，我无法去想象，也从不敢去猜想。

多年以后，长期在精英们的熏陶下，我终于小有所成，当我重新开始审视自己的人生轨迹时，亲人们的无私奉献涌上了我的心头。我急忙赶往家乡，这时我才知道，父亲已经过逝，为了不影响我的所谓的事业，母亲和弟弟一直瞒着我。就是在那个荣归故里的夜晚，我才知道了许多关于弟弟的事情。我那可怜而上进的弟弟，职业高中毕业以后就参加了工作，开始是一名林区的小火车司机 ，可没几年小火车被取消了，弟弟下岗了。已婚的他为了家为了孩子一次次地努力学习着新的技能，可又不得不在一波又一波的下岗与裁员的浪潮中失业。毫无希望可言的他，在艰难生活地辗压下，三十几岁的人竟然被折磨成了一个静默无言的小老头。欲哭无泪的我望着木然的弟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紧紧地抱着他的儿子，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年迈的母亲静静地看着我，郑重地对我说:“海子这么多年为了咱这个家没少出力，我的晚年由海子来照应，现在你终于有出息了！这孩子就交给你了！”我听了使劲地点着头答应着，母亲却突然流下了大颗大颗的眼泪，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见到母亲是如此的伤心。

人们都说孩子是妈妈的手心和手背，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不论你伤及哪一面，妈妈都会心痛。而我妈妈的手心和手背，却是海子的那一面更痛。幸运的我清楚地知道，是海子那一面的痛，促成了我辉煌的人生，而这痛却永远地根植在我的命运里，让我的生命无比的强大，无比的温暖。

歌    声

很多年不曾去长春看朋友，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去了长春。不巧天公不尽人意下起了小雨，我只好困坐在友人家里。友人在雨停之时建议我去附近的伪皇宫转一转。

虽然夜色将至，但我还是饶有兴致地沿着宽阔的马路向伪皇宫走去。走到近前，站在比直的马路尽头，伪皇宫踞山而建，四周是高高的围墙，推开虚掩的大门，走进院里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座高大的御膳房。因为天色已晚，我不能进去参观，只能在那狭小的院子里徘徊。当我正准备离开时，虚掩的大门被推开了，迎面走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年青人。我不由地感到很是奇怪，这么晚了这两个年青人到这里来干什么？带着这样的疑问我不由地放慢了脚步。敏感的我突然听到那个男人对女人说:“霞，知道为什么这么晚了还要带你到这里来？”女人低沉地回答说:“我知道，每次来到这里，我都会有一种难言的压抑与痛苦。我小的时候，爷爷常常向我讲述那段耻辱的历史，他是那样的悲伤那样的心痛。尽管现在爷爷不在了，可是我永远也忘不了他讲那段历史时，他那泪流满面的样子。”“是啊！现在还有多少人记得那段耻辱的历史，还有多少人因此而奋发图强！可是今天站在这里，我却想唱一支久违的歌。”

男人说完便轻声唱道:“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漫山遍野的大豆高粱。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我的同胞，还有那衰老的爹娘 ，九一八，九一八……”女人随声附和着，我的身体僵住了，我竟然听到了泪水清晰上涌的声音。忘却多年的泪水，淋湿了我的双眼，这首歌是我和我的同龄从小听着并唱过的歌，当时不曾觉得它有什么实在意义可言，而此时我站在这曾经沦为日统区的伪皇宫的大院里，我只是想哭，觉得她令人落泪。

我是一个没有多少音乐细胞的人，对于歌曲很少能够听得进去，而此时对于这首歌，我却用尽了自己的全部精力，我不仅是在用耳朵听，而且还在用灵魂去感受，尘封的过往刹时铭刻在心头，望着慢慢消失在夜色里的那两个年轻人，我的心里还有些潮湿。女人的声音又一次传出:“胜利，这不仅是我们满族人的耻辱，也是我们整个中华民族的耻辱，将来我们有了孩子，也带他到这里来，也来唱这首歌。”我突然感到一种神圣不可推诿的责任向我召唤，它使我无法拒绝将此书写下来，我知道我们只有铭记历史，才能做到忍辱负重复兴中华，以中华民族特有的热情和坚韧不拔的精神，去面对这个世界，挑战这个世界。

我不知道这样的歌声在我们的世界里还能够延续多久，还有多少年轻人会再来唱这首歌，可是我却清楚的知道，无论将来我走多远，日子过了多久，只要想到历史，想到祖国母亲曾经的耻辱，我就会想起这首歌，这歌声将永远与我同在。

作  者  简  介

鲁日昌，姓别：男，生于1971年，曾用笔名于洋。1990年处女作发表于《中学生博览》，先后在《星星诗刊》、《诗林》、《雪花》、《林业日报》等刊物发表文学作品，现为海外非文化机构职业编辑。

文/编辑  by   陈蒹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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