篆刻学习:章法的重要性
接着读邓散木先生的《篆刻学》,本文开始读下篇的第二章:章法。
治印之必须言章法,犹之大匠建屋,必先审地势、立间架,候胸中有全屋,然后量材兴构。印材有大小方圆之别,印文有疏密繁简之异,不能苟同,不容强合,必须各得其宜,方为完璧,否则圆凿方枘,格格不能相入矣。学习刻印,章法是必须学习的内容,就像是工匠们建房子,要先画好图纸,做好规划才能动手。篆刻学习,需要掌握的技法较多,至少应当包括字法、篆法、章法、刀法、边款法、钤拓之法、做印之法等,而这些技法之中,章法尤其重要。近代篆刻名家陈巨来先生曾在《安持人物琐忆》中记载自己的老师教导他学习篆刻的经历,称:
先生即谕曰:刻印章法第一,要篆得好,刀法在其次也,汉印中有“太医丞印”一方,“太”、“医”两字笔画悬殊,一少一多,要排列得适当,看上去要匀称顺眼,多者不觉其多,少者不觉其少,此即所谓章法也。余闻之后,得此启发,窍门乃得进了。……(《安持人物琐忆》,上海书画出版社,2011年1月版,22页。)
赵叔孺是近现代篆刻宗师,他的话当然有些分量。所以仅举此一例,就足以证明篆刻学习之中章法学习极为重要。更何况,谈及章法重要的名家大家,太多了……
吴先声曰:“章法者,言其成章也。一印之内,少或一二字,多至十数字,体态既殊,形神各别,要必浑然天成,有遇圆成璧,遇方成珪之妙,无臲(niè)兀(卼)而不安,无龃龉而不合,斯为縈拂有情,但不过为穿凿,致伤于巧。”(《敦好堂论印》)一件篆刻作品通常是由一组文字集合而成的,如何将这些印文按照一定的法则在印面提供的有限空间内进行艺术化的安排分布,这就是章法要解决的问题。说白了,其实就是将需要入印的文字合理布局在印面的方法和原理。平常问到刻印最难的事情是什么,大部分刻印人都会说,是“画印稿”,实际上,画印稿的主要内容,就是章法设计。简言之,就是入印文字的经营位置。袁三俊曰:“章法须次第相寻,脉络相贯,如营屋庐者,堂户庭除,自有位置。大约俯仰向背之间,望之一气贯注,便觉顾盼生姿,宛转流通也。”(《篆刻十三略》)
徐坚曰:“章法如名将布阵(邓先此写成“陈”,“陈、阵”二字相通),首尾相应,奇正相生,起伏向背,各随字势,错综离合,迴互偃仰,不假造作,天然成妙。若必删繁就简,取巧逞妍,则必有臃肿涣散,拘牵局促之病矣。(《印戔说》,此处邓先生将“戋”误写为“浅”,篆刻史上有两个徐坚,这是其中之一,徐孝先,徐友竹)篆刻史名家们关于章法的论述太多了,但多是打比方,是纯理论的说理,并不具备可操作性。所以,邓先生总结说:凡此皆能阐章法之秘奥,并足以见章法与治印关系之重要矣。然后,邓先生总结了一点有普遍意义的章法原则(这些原则其实并不绝对):一字有一字之章法,全印有全印之章法,约而言之,不外虚实轻重而已。大抵白文宜实,朱文宜虚,画少宜重,画繁宜轻,有宜避虚就实,避重就轻者,有宜避实就虚,避重就轻者,为道多端,要非数言可尽,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是在学者之瞑目潜索耳。其实,前文所谈赵叔孺大师举的“太医丞印”说明章法问题很有实际意义,本人曾详细分析过这方印,有兴趣可查阅拙文《篆刻学习:汉印中的经典章法原则:对角呼应》《篆刻学习:汉印中的经典章法原则:三密一疏》,再放上这方印,供大家对着它仔细思索:
关于阴阳、虚实,邓先生煞费苦心,录了一段《朱白文辨》,来说明阴阳、虚实的辩证关系,这里也照录出来:
古印多白文,其文凹,印于泥,则凹处凸起,为朱文矣。顾大韶《炳烛斋随笔》云:“凡物之凸起者,谓之牡,谓之阳;凹陷者,谓之牝,谓之阴,此一定不易之辞也。盖大至山谷,小至器用皆然,惟今之言印章者,则以凹陷者为阳文,凸起者为阴文,盖古来之传说故然,求其说而不得,则曰:以其虚也,故称阳;以其实也,故称阴。不知此瞽说也。凡后人之印章,以印纸,故凸起处,其印文亦凸;凹陷者,印文亦凹。古人之印章,以印泥,故凸起处,其印文反凹;而凹陷处,其印文反凸。所谓阳文,正谓印之泥,而其文凸也;所谓阴文,谓印之泥,而其文凹也。盖从其所印言之,非从其所刻言之也。”
这一段话绕来绕去,实际上就是说明了阴阳、凸凹、朱白的互相转化,实际上,如果思考一方印印在封泥上的效果与钤在纸上的效果就明白了。泥上的阴阳、朱白、虚实正好相反。看上图与下图即可明白。
白文印钤在纸上,印面凸起处是红地,是实,印面凹陷处是白文,是虚;印在印泥上,印面凸起处是凹陷,是虚,印面凹陷处是凸字,是实。虚实、阴阳并不绝对,会相互转化,这对于章法而言意义重大,因为我们在印面上用刀刻的虚实,在钤印时,呈现的虚实是相反的。接下来,邓先生将篆刻章法归纳为十四类,逐类讲解,先列出来:
如果认真思考,我们会发现邓先生这里所谓的“十四类”,分类并不合理,例如:“临古”是学习章法的方法;而“变化”实际上是章法的总体原则。不过,依照原书顺序,这十四条,我们还是会逐条解析,不过,限于篇幅,那是下一篇文章的内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