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展飞——《那只打碎的紫砂杯》

今天去一班给学生上写作，习惯性地端着我的紫砂杯，到了教室顺手放在后面的桌子上。下课以后正当我走向杯子准备喝口水的时候，只听见一声尖叫，这个杯子便化成了几块碎片。学生不好意思地看着我，我朝他摆摆手，笑了笑，走了出去。

我已经记不清这是我打碎的第几只紫砂杯了。我只知道这只杯子，也是学生给我买的。说到杯子，想起的故事有点多，其中就包括年轻的时候，盛怒之下，摔过的几个杯子。现在回头想来，当时确实有些气昏了头的感觉。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八年前，老婆生孩子的时候。老婆已经进了产房了，我回学校匆匆请了假去医院。到了医院突然想起学生的保险单我还没有上报，于是又返回学校给学生做保险单，中间大概也就一节课的光景。没想到等我回去，便看到班里的几位男生已经被级部领导“活捉”了，原因是上课出去打篮球。这帮家伙竟然趁着我去医院的功夫，旷课出去打球，他们料定我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于是便“铤而走险”。

回到办公室，看到站在办公室的他们，我是怒不可遏，其实说是生气，更多的是委屈。我万没想到，我天天没日没夜地陪着他们，就出去这么一会儿，他们就干出这等“好事”！大概是无处发泄心中的委屈和愤怒吧，我顺手抓起桌子上的一个杯子（也是紫砂杯，上届学生买的），狠狠砸在了地上。然后含着泪水，重新返回医院。

今年他们几个请我吃饭的时候，说起这个事还说，老师你不知道，当时我们真的吓坏了，也后悔死了，我们都觉得我们太不是个东西了。据说当晚他们就跑出去给我买杯子，后来我回学校时就看见了桌子上的摆着两个杯子，一个紫砂的，一个玻璃的。赶上儿子出世，心情也不再糟糕，我跟他们开了个玩笑，摔一个，送两个，这是要鼓励我继续摔？

后来这俩杯子，依然难逃“香消玉殒”的下场，至于是怎么打碎的，我就记不清楚了，于是就有了以后的学生跟我开玩笑，老师，我们还是给你买几个碗吧，随便摔，不心疼！我哈哈一笑，这个主意不错！

今天打碎的这只，其实用了有三四年的时间了，这还应该是11级的课代表高考完送给我的。可惜了，又打碎了。可能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觉得越来越能压得住火气了。13级的学生我还跟他们开玩笑，我说你看你们的表现多好，我的杯子至今都没摔。

随着工作时间的增长，阅历的丰富，感觉自己对于“熊学生”有了更多的耐心。教育需要爱，爱是什么，爱其实就是忍耐。做了父亲以后，其实对于这种感觉更加深刻。有时我会想，对于自己的孩子，我们可以忍耐，对于学生，为什么就不能呢？所以说，做教育，是需要一种中年情怀的。

写着文章，今天给我打碎杯子的孩子来到我办公室，向我道歉，想要赔偿我，我摆摆手，告诉他，无心之过，没必要放在心上，我还有杯子呢。这个小家伙，开始也算是个问题学生，经过一年多的熏陶，现在表现还不错，这可比赔我一个杯子让我高兴得多。

我一直觉得，教育需要“慢”下来，急不得。教育的“慢”是什么，其实就是一种恒久的忍耐和超乎寻常的耐心。好老师不见得都有耐心，但是优秀的老师都是极具耐心的。学者张文质先生说过：“教育是慢的艺术，是基于生命和贯穿生命的，因而，它最终能够以更美好的生命的方式，缓慢而坚定地证明人性的胜利，证明我们内心对自由、光明、幸福不可扼制的渴求。谁专心致志于自己的事业，谁就能够把这样的信念坚持更久。”

一个人需要沉淀，教育更需要沉淀。想来，由年轻的时候气得摔杯子到现在能控制自己的脾气，也算是一种沉淀吧。沉淀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一个人，需要知识的沉淀，为人处世的沉淀，思想的沉淀。要沉淀就需要时间，就要慢而求稳，慢而求实，慢而求效，就不能急功近利。习惯的养成、行为的养成、思想的养成、素质的养成，这些对人一生有用的东西，没有一样是可以通过速成解决的。这些素养不能忽视、不能欠缺，我们要一样一样教，让学生一样一样去完善。而我们自身，也需要不断学习，不断沉淀，不断完善。

就以此文纪念这只被打碎的杯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