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飞鹏:一个人的战争——读阿尔丁夫·翼人长诗《沉船》札记
一个人的战争
———读阿尔丁夫·翼人长诗《沉船》札记
尚飞鹏
翼人是我通过微信认识的诗人朋友,虽然在诗歌刊物上看到过他的名字,以及一些诗篇,但并没有具体的接触,至今未曾谋面。我还在想,或许在他主持《青海湖》杂志的时候投过诗稿,也是有可能的!
去年我在《大昆仑》刊物春季卷上,读到诗人杨炼的诗评《相逢在历史哀歌的岸边》,他对翼人的长诗《沉船》做了比较详细的解读。之后,我有缘读到《沉船》这部作品,果然有独到的表达和诗意的阐述。他在诗中写到:“唯有生命的体验创造奇迹/唯有诞生或死亡 在爱的阴影下/流淌成长长的谣曲”这种表达已经上升到更高的言说,对于一个长年写作,并且保持在相对稳定水平的诗人来说,它奠定了这首长诗牢固的基石,《沉船》从认识生命,体现生命,关爱生命出发,并且以歌唱的声音,使人类的存在从根本上达到自尊。
我一直认为,写作就是记录诗人自己的思维过程,这个过程体现了不同于其它生命的色彩与奥秘。它可能伟大,也可能藐小,它可能快乐,也可能痛苦,但这个思维与表达的过程,让生命丰富多彩,发挥到极限。这个过程已经让诗人十分陶醉了,也许再无须别人的赞美和夸奖。所以,诗人是幸福的,诗人是幸运的。翼人在他的诗中也这样写到:“如若魂牵梦绕竟是梦/我将附会于你的痛苦/鼓舞来者/编纂时间的幸存者”。他是在说真正的人生智慧,不是被动的接受苦难,而是主动的迎接苦难,我们就会成为“编纂时间的幸存者”,或者成为时间的主人。
长诗不是想写就能写出来的,如果不具备写长诗的能力,而硬着头皮写的话,那是可以从作品中看出来的,那样的长诗缺少气韵,不能通透,而且有断断续续,结结巴巴的裂痕与破绽。翼人的有效写作,让我感到他的诗中有博大的空间,也有精神的虚无和物质的真实。他在另一节诗中写到:“或许时间的结局/令人难以想象/一夜间/飞翔的翅膀鲜血淋漓”。真正达到彻悟的人,或许他的命运会遇到更多的坎坷,但谁也挡不住,他精神的梦想,翅膀上带血的飞翔。诗歌创作是一个人的战争,在他的诗歌世界里,可以炮火连天,可以风平浪静,可以花前月下,也可以孤独寂寞。翼人应该就是这样的人。
翼人在《沉船》里写到:“与其说船队过河/莫如说河的主人以河流的走向/结伴而行谢下悲壮的一幕/又一次赢得太阳的礼赞”。我相信,每一个民族都有它自己的秘史,而这秘史并不是人人皆知。我们怎样才能做到说崇高的时候不亵渎崇高,谈诗歌的时候不亵渎诗歌,这样的诗人才能真正无愧于人类的本性,这样的诗人才是真正的诗人。翼人能够达到自然而然的生存,顺应天地合一的规律认识世界,其驾驭哲学思想的能力必然合乎人道的规范。
我写诗多年,我一直认为,若要写好诗,必然要有一个与诗歌平行的艺术实践,或绘画,或练琴,总之,要会一门手艺,这种长期的艺术与艺术之间的交流,使自己的创作经历得到长久而不间断的互动与支撑。用现在时髦的话叫跨界,其实,跨界从古到今一直就有,就像我们常说的一句话“功夫在诗外”一样,这句话的意思不是有些人理解的那样,走邪门歪道的那一套,而是能够震撼灵魂,触动你生命的艺术实践,它能使你触类旁通,举一反三的意思,翼人深知其中的涵义与奥秘。诗人是很复杂的动物,它既有人性的弱点,又有深刻的思想,也不会落入世俗的陷阱之中。
《沉船》中有很多无法言说的寓意,如果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一首诗里的详尽是不可能得到的。好诗的定义不是一种,也不是固定不变的,有的诗就是不可知的,这是因为现实中本来就有不可知的事实。长诗创作的意义不在于新、奇、怪的层面,而在于表达灵魂深处的生命经验,所谓深刻的表现力符合长诗的规模,也是长诗的拿手好戏。长诗的优势在于展开丰富的联想和想象力的连续不断,在这个层面上,你有多大的能力都可以尽情展示,毫无限制的演绎,有的人曾经批评长诗泥沙俱下,没有控制的表达。我说,谁见过洪水不是泥沙俱下的,谁见过狂风暴雨控制过自己的情绪?当然,如果写的是另一种情感,那就要用另一种说法来回答问题,作者应该永远有一个清醒的头脑,方可不迷失方向。
《沉船》里有很有意思的句子,比如;“每当春季来临/他们常常不怀好意/在水的世界里/沐浴着阳光下一个个舒展的躯体/宛如找到自己或自己以外的人”诗歌是思想的结晶,但是又不仅仅是思想,还有语言自身的优美,还有没有意义的意义,这一节的表达就特别有意思,所以我特别喜欢。关于长诗的写作,古今中外的基本经验是,叙事诗的方式,有情节、有人物、甚至有故事。而就我个人的阅读经历来看,中国现代长诗创作(指我阅读范围的1980年之后的长诗),而多以情绪和生活中的意象堆积而成,我本人的长诗都是以这种形式创作的,翼人的《沉船》也是以这种形式创作的。好的长诗少而又少。
翼人是孤独的,他的船停靠在哪里?我们一无所知,而他自己也未必就了如指掌:“河啊 当思想的船只沉入深深的河底/属于我的船只得搁浅在何处?”真正的好诗人,在他所处的时代都是不被认可的,都是被屏蔽的,都是不同程度的受到歧视的,这是正常的,因为他们只顾创作,顾不上周全社会各阶层的关系,可以说,一流的诗人全军覆没,二流的诗人如鱼得水,三流的诗人开会获奖,他们的创作内容决定了他们的身份与社会地位,在这样的社会现实中,如鱼得水的一定不是好诗人。 每一个诗人都有自己的风格,这是一定的,但没有必要给自己设置一个标签,非要有一个流派来解释自己的创作,其实一个诗人一生中创作的作品中,应该有不同的形式与丰富的内容,也许这一首诗是超现实主义,那一首是口语诗的,这一首诗是朦胧的,另一首是哲理的,有上半身的,也有下半身的,有垃圾派的,一个诗人不可能固定在一种形式和内容的前提下创作,如果是那样的话,这样的创作一定是僵硬的,僵死的,也不会成为有效的创作,更不会成为集大成的诗人。任何一个诗人的创作都是个性的,任何一个诗人的创作经验都是独特的,可以说他(她)的创作方法只适应他自己,就是说,他的诗歌经验对别的诗人而言,对一个读者而言,都是一个例外,那才是一个真正的诗人。
《沉船》这首长诗所承载的内涵与外延,可能任何评论也说不清楚,如果是能说清楚的诗,就可能不是一首上乘之作了。一首好诗的意义就在于,每读一次都有新的收获,而这种伟大的作品,来自于诗人自我的心灵体验,而绝对不是什么大而无当的公共意识。翼人在他的诗中这样写到:“时间的阵亡毁坏灵魂的家园/河流因此而终止翘起巨蟒的震颤/与人类遥相呼应 但我只是一个人/无暇顾及众生的绝唱”“在雪域的冷风下/我们再次聆听时间高贵的圣训”。所有大师级的诗人,都在追寻时空的奥秘,存在与消失的意义。翼人显然对时间十分敏感,这使他获得了更为超然的绝唱。“毁坏眼前罪恶的长城/重新用鲜血和泪水/筑起坚实的丰碑/选择自我 选择黑夜的祷告”。从个体出发,永远是诗人自己的领土。对于一个国家而言,体现它的自由程度,从来都是通过诗人自由表达的程度来决定。而且,它同时可以测试出这个民族的思维能力和精神创造力的优劣。翼人将自己的智慧与秘密的思考献给人类,完全出于一个诗人对整个世界的热爱。
一首杰出的诗歌作品,能够给以我们的精神力量,是一种无限增长的状态,这种无限增长的精神状态,是存在的物质基础给以的,离开物质的存在就等于不存在。所以翼人在他的《沉船》里这样写到:“唯有存在的物象呈现在我面前时/自我才能脱离时间的轨道/宛如河流和船只”。它的意义就在于,只有活着才能超越活着,只有认识到时间的存在意义,才能超越生命的意义。沉船没有沉,它在“叩伏于母亲的营地/在旭光中向内陆挺进”这就是真正的《沉船》。
一首真正的好诗是没有答案的,没有结果的,也是没有尽头的,你找不到你要找的具体利益,你只能找到内在的喜悦。所以,世界上最好的诗评家,在一首好诗面前也是无奈的,他只能以创造性的思维解读文本,成为创造另一首诗的诗人。
翼人的《沉船》具备了诗歌生命的要素,他将个人生存经验毫无保留地放置于诗歌的内部,使诗歌具有了作者的生命体温,有了血肉和骨骼的形体。《沉船》不再是“沉船”本身,而是生命象征和民族意象的综合。
2017年2月19日于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