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心与命运

    身 心 与 命 运      

大家好,现在开始。这是第1次用这种形式跟大家来进行交流,我也有些不是很适应。
佛法有四大不可思议,其中众生因缘不可思议是最重要的一个。
借着今天这样一个资源能够跟大家交流,这个也算是印证缘法的不可思议。
首先要介绍一下我叫白钢,在复旦大学当老师,自己原来的一个学术背景是进行历史比较语言学研究,进而是世界文明史和世界宗教史的研究。
当然除了研究之外,确实也有一些对于自我身心的觉知和调整自己的训练。
今天想跟大家来讨论的话题是有关身心和命运。
之所以来讲这个题目,是因为在过去的一个月当中,一场遍及中国的疫情,让几乎所有涉及在这场因缘当中的人,命运轨迹都不同程度的受到了影响。
在这个意义上说,大家的命运都发生了特定的变化,因而我相信讨论有关命运的话题,可能在时刻具有特别的重要意义!
如果从一个学术的角度去讨论命运的话,可能最适合的一种方式是梳理之前各种重要的思想家有关命运的论述,进而去分析。
在各种重要的传统当中,命运是如何被进行表述定义的?
但是我今天不太准备用这样的方式,因为哪怕知道在几十种不同的语言当中,命运是如何被表述的,各自具有怎样的内涵?也不会有助于去更好的认知命运的本质,更不可能提供怎么去应对命运的变化的解决方案。
所以我现在想讨论的一个事,先可以大致上就中文的命运概念做一个解释。

命运:外缘与身心反应

命,这个概念,当然傅斯年先生在他30年代的一篇论文当中,曾经有对于性命概念的辨证,关于命字的训政里面就已经触及到命运概念的最初的含义。

但不管怎么说,我们从学术性的讨论当中抽离出来,在作为汉语的日常语境当中,使用的命运概念,事实上包含着某种以命为代表的必然性和运为代表的偶然性,也就是命运本身是这样的一种必然性结果与偶然性的结合体!
我希望对命运概念进行的进一步阐发,可能大家会发现用的解释的一个基础的理论主要是来自于佛教,但是并不需要大家都是佛教徒。
事实上我希望是能够用一种能够更非宗教化的语言去描述这样的一个在过去主要由宗教来进行定义和研究的这样的一个领域。
命运本质上是一种特定的业力结构。
之所以各种术数,比如说不管是紫薇斗数也好,还是四柱八字也好,当然也包括西方的星占,之所以能够对于人的命运进行特定的描绘以及预测,事实上都是因为他们用不同的方法触及到了这样一种特定的命运轨迹,或者是这样一种业力结构的特征。
这样的一种命运的业力结构,如果我们来一个比喻而言的话,可能最恰当的一种或者是我想到的一个最接近的是:股票的走势。
也就是他可以为一个特定的股票,有心人的话,往往可以画出它的上轨和下轨,然后在大部分时间当中股票就在上下轨之间的空间当中进行运动。
所谓的业力结构事实上就是用特定的方式规划出来的这样的轨迹。命运的这样一种业力结构,如果要细究起来,极为复杂。
可以说是用佛教里面经常讲的比喻是以方广舌遍满三千大千世界,说之数劫,亦不可尽,但是如果简要对它来进行概述的话,那么无非也就是两个大的维度:
  • 一个维度是所谓外缘,也就是外在于人的或者是外在于众生的各种外部条件的总和。

  • 另外一者是这个人或众生在遭遇到或被置入到这样特定的外缘当中之后,所起的种种应对。

这样的应对,最初如果从人的角度而言,是某种特定的身心反应。

当这样的一个特定的身心反应被固化之后,就进一步形成了身心模式,行动模式,存在模式。
而所谓的命运,从根本而言就是这样的一个外缘以及这个人针对这样的外缘所采用的各种应对方法形成了一个特定的轨迹的总和。
如果说对于命运的这样一个定义本身是有意义的话,那么事实上我下面讲的应该更有意义。

改变命运:觉知与放下

如果我们承认命运确实是这样的一个由外缘以及针对外缘的应对之道构成的总体,那么改变命运的契机也就蕴含在这里面。
也就是改变命运,在这个意义上说也无非是两个维度。而不管改变是主动思维的,还是被裹挟进去。
改变命运,本质上意味着两点,这个一是外缘发生了重大变化,另一者是应对外缘的方式发生了重大的变化。
一个外缘发生的重大变化造成的命运的重大改变,事实上在我们现在时刻讲,估计大家有特别切身的体验。
在春节假期,我相信在一个月前,大家都有各种各样的关于自己的春节假期的规划和预期,但是这些规划和预期伴随着疫情的超预期的爆发和发展就演化成了不同程度上改变了几乎所有人在假期当中的这样的一个规划和预期。
而在这个意义上说,当然是伴随着这样的一场大的共业,各种置身于其中的众生的命运都发生了改变。
这个是一个特别好的例子,能够既说明外缘对于命运的影响性,同时也说明这个对于众生而言,外缘本身具有极大的不可测性和不可控性。
也就是说虽然外缘可以改变命运,但是它更多的是以让人无法拒绝的方式出现,也就是谈不上外缘能够主动地帮助人改变。
针对外缘的身心应对方式的变化,特定的身心反应、身心模式、行动模式乃至存在模式发生变化之后,它自然在同样的外缘条件下也会呈现出完全不同的结果。
在这个意义上说,身心模式的变化也就带来整体业力结构的变化,进而整体命运的变化。
事实上如果讨论身心模式的话,有一点是同样可以来跟大家分享,也就是如果从佛教的空性的角度去讲,所有身心模式就其本体而言,都是平等。
平等的意思也就意味着身心模式本身不存在优劣的区分,真正让身心模式呈现出这样差异的是他在特定的因缘条件下的运用。
比如愤怒,愤怒这样的一种身心模式,它是一个很强烈的、粗大的、比较容易被观察到的身心模式,所以我比较喜欢用它作为例子。
愤怒这种身心模式,对于人而言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其实没有办法一概而论。对于常态情况下的人而言,处于愤怒身心模式支配下,往往会产生某些不太好的结果。
因而在这个意义上说,我们往往会对身愤怒身心模式做出某个负面的评价,或者说要告诫自己,不要轻易的陷入到愤怒这种身心模式当中去。
但是事实上你也可以发现,愤怒这种身心模式也往往会提供某些不同的条件,或者是变化的因缘。
比如说在愤怒当中,一个人往往会显得特别的无畏和有力量,如果再不加控制的情况下往往会酿成大祸。
但是如果在有高度的觉知性的情况下,又恰恰可以利用这样的因缘。
在这个意义上说,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在大乘显宗当中嗔是一个非常负面的的一种元素,但是在密乘的修行当中恰恰有忿怒本尊的修法。
由身心模式本身在本体上的平等性,它本身都是从空性当中涌出的,也最终将回归于空性这一点而言,所以身心模式本身本身没有优劣,好坏之分,使得它产生这样的作用的,它是在不同的情境或者是不同的因缘当中,众生对它的使用。
主动的去改变自己的命运,或者说是让命运呈现出一种向着某种更好的方向去发展。
事实上窍诀就在两点,一者是觉知,一者是放下。

觉知:一切修行的起点

所谓觉知就意味着要从身心要能够体察到一切身心模式,身体本身都是应特定的因缘而发生的。
同样当特定的因缘消散或改变的时候,这些身心模式也不可避免的会消散于改变。在这个意义上说,没有任何一种身心模式是永恒的,恒常不变的。
这也就是所谓的无常义。
正因为一切身心模式都是因为因缘而生起也,也因缘而改变消散的,所以也就不存在一个凝固在一切因缘当中的恒常不变的主体。
在这个意义上说,也就可以将之命名为无我
这样的一种无常无我的状态,一切诸法通过因缘而生起,也因缘的迁变而洇灭改变的这样的一个事实,可以命名为空性。
众生是不愿意承认这样的一个诸法无常、无我空性的特征,试图用一套固化的身心模式、行动模式、存在模式去应对一切因缘变化。
这样的一种特定的妄想,执着可以称之为苦。
因而在觉知这一个环节当中,事实上就包含着对于无常、无我、空、苦这四者的同时的关照,这是一切修行的起点。
不管他是不是接受这样的名相,不管他是不是运用这样特定的分析方法和观察方法,事实上这是一个超越各种具体的宗教派别之分的普法。
觉知本身最重要的意义是在于人类的身心是一种极为特殊的现象,人类身心的最特殊的现象在于,在微观世界当中才会出现的测不准现象,也就是在微观世界当中所出现的就是观察者本身的观察会改变观察的对象,这样的一个情况,在人的身心当中是切实存在的。
任何一种特定的身心模式、行动模式、存在模式,当你真正的觉知到它的时候,事实上这种模式作用的高潮就会渐渐的过去。
你的观察本身就可以改变被观察的对象,对于身心的觉知本身至少能在比较浅的层面上改变你的身心。
我可以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大家可以尝试一下去观察自己的呼吸。
呼吸是人的生命得以延续的一个必要条件,不管你有没有觉知自己的呼吸都在那里,但是当你有意识的去观察呼吸的时候,你会发现呼吸自然就会发生变化,而呼吸本身的变化又会带来你的身心的变化。
而这个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在各种过去的修行实践当中,往往都会把观察呼吸作为修行的一个最重要的入手法门。
因为修行的核心就是要调节自己的身心,而这个身心本身是一个异常复杂的系统,身体本身就已经高度复杂,心在某种程度上比身体还要更为复杂。
两个复杂系统要进行同时调试,可以想象是非常困难。
但是它有一个简便的方法,就是要寻找到一个连接这样的两个复杂系统的枢纽。对于人而言,这样的一个连接身心的枢纽最简易可以观察到的就是呼吸。
于是我们刚才提到,就当你观察自己呼吸的时候,你的呼吸就会发生变化。
平时大家不太会有这样的习惯,但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习惯,就是当你处在某种你觉得异常性的情绪爆发,或者是受到某种异常性的情绪支配的时候,让自己从这样的一个状态当中摆脱出来的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黏着在情绪本身或者是去对抗这种情绪,而是回到对于自己呼吸的观察当中。
这样的一种对于呼吸的观察,本身可以让呼吸本身变得比通常情况下更加的绵细悠长。
而当伴随着呼吸本身,从一个急促的状态转为一个优势绵长的状态,你的心境也会发生相应的变化。
在这个意义上说,可以通过观呼吸的方式来实现更有效的观察,通过对于自己身心的观察,能够实现对于特定的身心现象的调整。

放下:提起觉知,摆脱黏着

如果说观察或者觉知是修行的第1步,或者说是改变命运的第1步的话,这是改变命运的前提条件和初始条件的话,那真正的对于命运的改变的核心环节是发生在觉知之后的放下。
放下这个词,我估计伴随着各种心灵鸡汤以及通俗性宗教传播的普及估计大多数人都听到过,但是对于放下这个概念本身可能得要有一个调整。
放下本身确实与呼吸相比,某种程度上是一个与觉知相比,某种程度上是一个更为复杂,也更艰难的一个过程。
如果用另外一个概念去描述放下的话,我们可以说是不黏着
所谓的不黏着是相对于黏着而言的。
这个黏着的意思也就是当某一种身心模式涌现的时候,当人自以为是自己选择或者是自己做主,使用这样的一种身心模式的时候,事实上这个情况并非如此。
人并不是自己主动去选择这样的一种身心模式,恰好相反是被这样的一种身心模式所使用了。
而这样一种被身心模式所使用的这样的一个过程,我们可以把它叫做是黏着于特定的身心模式。
黏着的特征就在于自己事实上是“受用”于这种模式,而并不能做这种身心模式的主人。
同样我们用愤怒这个例子,可能大家会比较容易去了解。
大部分人在愤怒的时候,往往并不是自己主动选择了愤怒这个模式,而是这种模式涌起之后,以他独特的强烈的特征压倒了这个时候其他的各种身心反应和身心模式,成为一个占据主导地位的模式,然后人事实上是置身在这样的一个模式的支配之下。
很多情况下处于愤怒状态当中的人,往往甚至会处于某种所谓的忘我状态。
这样这样的一种特定的被愤怒这种模式所黏着的状态,会引发一系列进一步的身心后果。
也就这个时候人的血液流动速度会加快,人的呼吸会变得急促,甚至很可能全身因为气血的冲撞旺盛而变的这个力量出现比平时要大上好几成。在特定情况下,甚至可以大上数倍。
在这样的一种特定的模式的支配下,人可能就会说出一些平时不敢说或是有所顾忌的话,做一些平时不太敢做的事。
愤怒基本上不可能是自发的,而是由特定的外缘勾牵所致。
因特定外缘的冲击、刺激,在特定的习气推动下,愤怒这种模式涌现出来,在此模式涌现之后,它就占据了身心的主导地位,人则被置于这种模式的支配之下。
之所以举愤怒这个模式,是因为第一它强烈好观察;第二,几乎所有人都不同程度的会经历过这个模式。
一切身心模式本身,就其本体而言,是平等的,也就是不存在高低优劣之分。愤怒作为一个粗大而强烈的身心模式,当然也是如此。
愤怒本身谈不上好还是不好。但是黏着在愤怒这种模式上不能自拔,肯定是有问题的。
身心模式本身不是问题,黏着于身心模式才是问题。
“放下”的核心,也就是要不黏着在任何一种特定的身心模式上,至少是不持久的黏着于特定的身心模式上。
一切身心模式它本身都是伴随特定的因缘而涌起,也会伴随特定的因缘改变而消散,这是一个必然的规律。
但是人的身心运作机制当中,它还存在一个很重要的特点,也就是所谓的充能机制。
当某种特定的心念,涌现的时候,它会勾牵根心念相关的一系列其它的信念,然后由这样的若干心念组成的念头群组,会进一步勾牵与之相应的念头群组,然后会形成某种循环往复的机制。
也就是当人处在愤怒的状态之中的时候,然后他会不自觉的把各种各样的因缘都化作使它进一步宣泄自我愤怒的一种契机。
愤怒它会存在一个逐越来越上升,当直接导致愤怒的因缘已经消散之后,它还继续存在,继续发生作用的这样一个现象。
愤怒本身好不好,我相信很多人可能会有不同的看法。
比如说基于义愤行事甚至可能被认为是一种有道德感的标志。
但是不管愤怒本身如何,迁怒,我相信对于任何一个受过有基本的理性判断的人而言,都会知道这是不好的。
迁怒的核心也就是把一个因为特定因缘而升起的愤怒的身心模式,施加在跟这个因缘并没有关系的个体身上。
比如说因为有某个人惹了我了,所以今天我就准备把因为这种愤怒而造成的自我心情的不舒适感,施加给这一天当中其他的遇到的人,典型的外迁怒
今天反正早上有人惹我了,所以今天谁碰到我也不给你好脸色看,这个算你倒霉!
外迁怒把愤怒转到一个外在的对象身上,危害性估计大部分人都知道,只不过事到临头的时候往往又无法做主,这样一个无法做主的特征就表明还黏着在愤怒这种特定的身心模式上。
比外迁怒还要更隐蔽,同时某种程度上危害更持久的是所谓的内迁怒,也就是表面上我并没有把愤怒这种情绪施加给其他的人,看上去应对还是如常的,但是自己吃不下饭,影响了胃口,影响了心境,造成一段时间的心情不佳、情绪低落,乃至影响自己身心的健康平衡。
在这个意义上说,也就是愤怒这种身心模式的迁怒对象,由外在的人和事变成了自己的身心。
把自己用惩罚自己的方式来作为对于制造愤怒这样一个事件因缘的回应,听上去虽然很可笑和不明智,但是内迁怒甚至比外迁怒还要更为普遍和深刻的发生。
不管是任何一种迁怒,本质上都还表明人处在愤怒这种身心模式的支配下,人黏着在愤怒这种身心模式当中无法自拔。
那么摆脱这样的一种被黏着的状态,首先在于提起觉知。
当人经验到或者觉知道自己处在一个暴怒的状态当中的时候,觉知行为本身就在宣告愤怒的最高潮过去了,因为恰恰在最高潮的时候,人甚至是忘我的,是无法觉知到愤怒这种模式。
当觉知到它的时候,也就是它的最强的控制力阶段已经过去了,人渐渐已经恢复到某种比较理智的状态当中了,但是一觉知到就能够让身心模式消散的人毕竟是极少数。
觉知本身往往只是提供了这样的一个契机,还需要有进一步的调整。
相信大家都有许多年的生命经验,在生命经验当中有好多次出现愤怒,也经历过自己怎么去平复这样的情绪的过程。
在这样的一个平复的过程当中,可能许许多多人会用许多不同的方法。
还有很多人也没用什么方法,简单的说,往往睡眠是一个比较好的,不管睡的时候是多么愤怒,只要睡着了,第2天醒来的时候,发现似乎这件事儿基本就过去了。
本质上也就是说明使得愤怒这样一种模式得以延续的,并不是造成愤怒这件事本身,而是人的心对于它的黏着。
睡眠事实上是用一种特定的方式,让人通过一种生理机制,让人从这样一个被黏着的状态当中摆脱出来。
当然了,如果在醒来之后,又主动的用心念去勾牵特定的因缘,组成新的愤怒模式,则是另一个层面的问题。
通过这个例子,其实可以更清晰的说明,也就这是勾牵的结果。
一个人选择愤怒这个模式,我本身觉得不是问题,但是他甚至持久的让自己保持对于一个特定事物的愤怒本身,真的是出于自我选择也不是问题。
我真正要提醒是很多人认为是自我选择,其实只是黏着于某种身心模式而不自知,这种黏着而不自知的状态制造出某种幻觉,以为是自己选择了这种模式。
但事实上不是,你仍然是被特定的身心模式所用而已。
一个最简单的检验方法,以判断自己是否针真能对于自己的身心反应、身心模式作主,便是:如果你主动选择了它,也就是你认为是这种模式的主人,能不能至少暂时性的选择不采用这个模式?
例如处在愤怒状态当中的人,如果你觉得自己是主动选择了它的话,你有没有能力主动选择不怒。
若真具足这种不黏着、不受用的能力,则又不妨于特定的身心模式有所取用。
因而在这个意义上说,黏着于某种特定身心模式上的人,第1步是升起特定的觉知。
意识到自己处在这个状态当中,即便这种觉知处于较粗大的状态,即便尚为看到更深的无常、无我、空、苦的特征,简单的觉知到它,也会对于化解被强烈黏着的状态产生很大的帮助。
而觉知之后的放下,则要伴随一些特定的训练。
大部分情况下,人不能只是等待类似睡眠这样的机制自然发生作用,让自己从旧的身心模式的支配当中摆脱出来,你还可以有一些更为主动的选择和判断。
通常情况下我会推荐数息,就是观察自己的呼吸。当然你还可以再去进行特定的一种思维训练。
比如说还是针对愤怒,现在还让你处在愤怒这种状态的人或事,和引起你最初愤怒的人和事是同一个吗?
如果已经不是了,为什么还要让自己继续保持这样的一个愤怒状态?
第三是继续保持这种愤怒的状态,对于改变事情的结果有积极的帮助吗?
我觉得这三个是一个特定的方便,可以让大家进行某种特定的思维训练,这个思维训练可以经常性进行,有助于让你能够从特定的身心模式的支配当中摆脱出来,能够培养自己不黏着于身心模式的能力。
事实上这个能力如果处在平静的理性状态当中的话,大家会觉得并不难做,很简单,你可能劝人的时候也会这样去劝。
你生气也没用,你干嘛要还接着生气,或者说你悲伤、忧郁、恐稚、无忧无虑的时候,你为什么还要去忧郁、悲伤、恐惧?
尽管在理智上或者是在平静的状态当中可以很有效的接受这一点。
遇到特定的事的时候,你还是发现很难保持这样的状态。
因而我要特别强调一点,觉知和放下的能力是一个需要在生命中反反复复去训练的能力,除了真正的最上根器之外,这种能力对于绝大多数人并非一得永得。

修行的核心要件

即便在理性上能够清晰的认知,同样会遇到相应的考验。
这样一种考验本身也就是说明,修行本身是一种怎样的漫长过程。
就核心要件而言,也就是所谓的三个环节:觉知,放下,取用。
如果从南传佛教,也即通常所说的小乘佛教而言,觉知和放下已经是修行的全部。
从大乘佛教而言,还会在后面再加一个环节,也就是在具足觉知与放下的能力前提下,再加上一个取用的环节,即当我觉知到一切身心模式本身的苦、空、无常、无我的特征,不再黏着于其上的时候,又不妨取用特定的身心模式,以作方便。
就身心模式而言,小乘以放下执着为核心,大乘则在放下执着后又能自在取用。
大乘的显宗,其取用之身心模式通常不违背世俗的价值观,而密宗,则不受此限。
但是我特别希望提醒是:尽管中国自古以来就是具有大乘根器的国家,大乘佛教从来就是在中国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因而某种程度上,佛教徒基本都会以大乘佛教徒而自称,但是严格意义上的大乘佛教徒或者是大乘佛教的践行者是非常不容易的。
这种不易,主要就体现在,大乘佛教所言“六度万行”、“妙用恒沙”,必须以觉知和放下的能力为前提,是在这两种能力非常充分的基础上所作的深化于升华。
很遗憾,大部分自称是大乘佛教信众或者是乃至大乘菩萨道行者的人,其觉知力和放下对于特定身心模式黏着的能力,都是不充分的,乃至是高度不充分。
在不具备足够的觉知力和放下的能力的情况下,是不可能有效的进入到取用这个环节。
在这个意义上说,南传(小乘)确实是北传(大乘)的基础。绝不能因其见地未如大乘圆满究竟而生起轻忽,正如不能因为摩天大楼高耸入云而忽视其基底。
不黏着在特定的身心模式上训练,显然应该要从比较粗大的身心模式做起。
首先你要从自己最容易经验到的,最容易遭遇到的,比较好观察的身心现象做起,这也就是我为什么比较喜欢选愤怒模式,因为它具有极粗大极强烈的这样的一个特征。
绝不是说别的身心模式不适用这个规则,恰恰相反,各种身心模式都是用这样的觉知和放下的规律。
比如说当疫情演化为一个全国性的事件,当亿万人的日常的生活都不可避免的被影响的时候,对于因疫情的发生而产生的恐惧、不安、焦虑、烦躁、忧郁等等这些情绪或者是身心模式本身,第一是可以理解的。
某种程度上也具有它在因缘下升起的合理性和必然性。
身心模式本身不是问题,黏着在这种特定的身心模式不能自拔、不能自主是真正的问题。
当一个人焦虑不安的时候、惶惑的时候、恐惧的时候、愤怒的时候,不妨用我刚才讲的思维方法去做一个训练或者是一个类推法。
首先,现在让你焦虑、恐惧、不安,愤怒的事情,与最初引发他的是同一件事,如果不是,为什么还要持久的保持在这个状态当中,保持这样的一个状态,对于改善自己的身心,改善自己的命运有任何积极的帮助吗?
如果没有,为什么还要继续让自己处在这样的一个焦虑、惶惑、恐惧、愤怒的状态当中?
当明知焦虑、惶惑、恐惧、愤怒无用的时候,是否能放下自己对于它们的黏着?
这样的一种思维训练本身不足以摆脱这样的一个身心模式的影响,因为这样的一个黏着力,事实上至少是这生命这几十年以来的各种各样的经验,命运轨迹所汇集的一个结果,因而很难被一种特定的思维训练方式马上就给改变。
但是这样的一个思维训练方式的好处是,它可以让这样的模式对你的控制力减弱,然后不妨再切入到对于自我呼吸的观察上去。
观察呼吸事实上也是一种特定的方便,其实你不光是观察呼吸,你念诵特定的经文。
经文我甚至可以不局限于宗教意义上的文献。
我觉得读毛主席的《为人民服务》也很好。
读诵特定的咒语,以及保持对于特定的现象的观照,无论观想坛城、本尊、光明境,就其以一法遮遣万法而言,与观察呼吸在本质上并无差别。
这种种的方式事实上都是让身心通过对于某种状态的专注,摆脱对于各种旧的身心模式的黏着。
这种摆脱黏着的过程本身,让你从被那种特定的命运轨道当中,至少暂时的脱离开来。

小结:命运作为一种业力结构

已经讲了也快接近一个小时了,用相对比较短的语言,对于今天讲的内容再做一个概述。

所谓命运,是一种业力结构。
这种业力结构虽然极为复杂,但大体上由两块组成:
  • 外缘,即各种外在的条件总和及其相互作用;

  • 个体在此外缘持续影响下所形成的应对之道,从最基础的身心反应,到身心反应固化后的身心模式、行动模式乃至存在模式。

所谓命运是确定的,其实是指外缘与应对外缘的整体方式是固化的。

这也就是轮回不息的核心原因和表征:
众生的心念黏着在特定外缘所引发的一系列特定身心模式、行动模式、存在模式上,不断地重复与固化,不能返照本心,也就自然不得解脱。
改变命运的核心,也无非两者:
  • 1.外缘发生重大改变(这对于个体而言是不可控的);

  • 2. 应对外缘的身心模式(乃至行动模式、存在模式)发生变化。

而根本上改变命运,则意味着心念不再黏着于任何特定的身心模式、行动模式和存在模式之上,放下对此类模式(从最粗大的到极精微的)之一切执着,乃至连此放下执着的执着也放下,从而超越于轮回业力的网罗,甚而于此间自在游戏。

不黏着于特定身心模式

对于特定身心模式的觉知和放下的训练,大致可分为粗大、细小、微细、精微四个层次。
首先这个是升起对于粗大的身心模式的经验觉知反应,然后当能够摆脱粗大的身心模式的支配的情况下,你可以进一步的强化自己的觉知力,然后你会发现原来在任何一个粗大的身心模式之下,蕴藏着许许多多的更为细小的身心模式,而这些细小的身心模式之下又是由更而这些细小的身心模式之下,又是由更为细微的模式心念所构成的,直至所谓的精微的升级模式与心念组合!
如果想要知道所谓的细身细心与粗身粗心有什么大的差别的话,我可以举一个简单的例子。
通常情况下,人都可以听到自己的声音,但是未必能够要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往往需要心达到相对比较静的状态,可能需要在很静的状态当中才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听到自己说话的声音、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这三者的深浅程度是不同的,但是虽然不同,这都仍然是停留在粗大的身心意义上。
而细身细心则与其具有某种质的差别。
就细身细心而言,最明显的标志是,能于静中听到(或者不用听这个词,而是经验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尽管经验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本身仍然是细身细心当中的一个比较粗大的阶段,但是和之前提到的对粗大身心的经验和觉知依然具有非常巨大的差别。
举这个例子是可以来说明觉知力的提升可以有怎样的一个阶次,即由粗大而入细小,由细小而入微细,由微细而入精微。
达到经常性的保持精微觉知的次第,往往在某些宗教中可以被称作成就者。
这个精微之上,还有极精微的身心模式。证入极精微的身心模式,已经可以归入所谓大成就者的行列。
对于极精微的身心模式的观察,同样是由对于粗大身心模式的观察所演化、发展、提升而来的。
对于粗大身心模式的觉知和放下的训练是作为大成就者的对于极精微的身心模式的觉知与放下的真正基础。
《道德经》对于这种修行的过程,有非常经典的描述:“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
“损之又损”,本质说的就是要不断放下对于各种特定的身心模式的黏着。
“以至于无为”,也就是要做到不黏着于从粗大到精微的一切身心模式。
在这个不黏着的情况下,恰恰能够生起对于一切身心模式的这个妙用,从而达到“无不为”的状态。

做身心的主人

最后回到身心和命运这个话题的主旨上来。

当我们处于某种不可控的巨大外缘变化当中,种种我们惯常的(不论是通过许多年以来的人类演化的本能,还是源于我们自己的生活经验)应对外境变化的身心模式,都会涌现出来,并且持久的发生作用。
首先我们要正视它,要正视这样的身心模式涌起的必然性,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合理的。因而既不需要留恋,也不需要抗拒。
真正需要做的是,如实的观察它,如实的觉知其无常、无我的本质,放下对于它的黏着,进而让自己做身心的主人。
改变命运本质就意味着对于特定的构成命运的业力结构的调整,而对于业力结构的调整,总是要从细小的这个地方开始做起。
通常在遇到一个突发的未知的事件的时候,会较长久的陷入焦虑、不安、惶惑、恐惧的人,能够通过特定的训练和心理调整,比较快地走出来的时候,在这个过程当中,它的命运事实上就被改变。
其他意义上的一复如是。
大部分的人的命运如果通过所谓的术数的方法能够进行推演,也就是所谓“落在算中”或“落在术中”的核心,就在于绝大部分人应对这个世界的模式、行动模式、乃至存在模式是高度固化的。
这样的固化的模式,在常态情况下往往还可以比较好的运作,但是一旦外境发生比较重大调整的时候,曾经带来成功的或者是曾经行之有效的模式,就会出现失效,当旧有模式失效的时候,就特别考验这个是否有能力迅速的对其进行调整,切换到某种更合适的模式当中。
我觉得这一次武汉方面疫情的没有能够在早期控制,疫情引发了全国性的巨大的不满。
如果你来细究的话,那里的官员习惯于用一套常态化的思维和常态化的应对方式去处理各种事务。
因而当一个突发的重大的例外事件出现的时候,他没有能够及时的切换到另外一种应对模式当中。
但是官员要面对的是一个整体性的大系统的调整,我们其实只要考虑一下我们自己在应对突发事件的时候,自己的身心反应模式,你就可以知道,确实这并不是一个容易的事情。
不必说影响其他人的命运,即便只是对于自己的身心模式进行调整,也绝非那么简单。
这个事情已经发生了许多天之后,都还没有能够有效的完全对于这样的自我身心模式的一个切换和调整。
正是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来最后谈一下。
有许多人认为命运本身是不可变的,有另一些人认为命运纯粹是偶然的。
在宿命论、决定论和纯然的不可知论、偶然论之间,事实上存在着一种“中道”。
“中道”意味着我们能做自己身心的主人,能够自己去放下对特定的身心模式、行动模式、存在模式的黏着,进而能够选择更有效的更好的身心模式。
一方面,这样的一种觉知和放下的过程是如此的艰难,因而绝大部分人的命运轨迹依然处在一个可算的这个过程当中。
另一方面,改变命运,就从当下一念的转变开始,命运轨迹与命运结构的确定性与牢固性,与通过人的心念转变引发的身心模式变化、行动模式变化,存在模式变化,是并存的,都是现实的。
希望与大家一起都做自己身心的主人,进而能够让自己的命运轨迹和命运结构发生一种更积极的、正面的、有意义的转化和提升,谢谢大家。

作者:白钢,复旦大学思想史研究中心秘书长,著名语言学家和世界史-宗教史研究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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