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风:田埂上的芭蕾,我们艺术有力量

李风

北京荷风艺术基金会的创始人、乡村艺术教育“端村计划”发起人

他致力于在乡村普及艺术教育,认为艺术教育之于个人的成长、艺术普及与推广之于社会的发展进步,是须臾不可或缺的基础力量。他倡导“用艺术的力量战胜贫困”,用高端艺术改变乡村孩子,从而改变整个乡村的精神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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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觉得我今天是最幸运的一位演讲者,因为我开始演讲之前,会有这么一段很可爱的舞蹈为我做序幕。刚才这些孩子是来自河北省安新县白洋淀畔的端村学校,她们的舞蹈还没有那么完美,还不是那么的漂亮,可是她们就是一群普普通通的农民的孩子。

她们热爱跳舞,她们喜欢芭蕾,她们跟我说:我长大后想去中国大剧院去跳舞。我问过她们,我说:你们去过大剧院吗?她们说:没去过。但是她们在电视里看到过,她们曾经来天桥剧场为中芭的芭蕾舞演出献花,六一的时候,她们应北京电视台的邀请到北京来,专程到北京来,为北京台做节目。但是就在一年前,她们还对芭蕾完全地不知道,完全地不了解。

因为我两年前我就开始跑这个村庄,我发现那里的孩子完全没有艺术生活。比如说我们在组建合唱队的时候,我们想招聘一些同学来加入合唱队,我们请他们唱歌。你们难以想象几乎没有一个孩子能唱歌,然后再三要求,他们大概总是能唱出的一首歌,就是国歌。不光是他们如此,他们的父辈,他们的祖辈,完完全全没有艺术生活。其实这不是一个很贫穷的农村,他们就是中国北方的比较典型的一个农村,一个中等收入的农村,但是艺术生活就是这样的空白!

我们从去年开始在这个学校试验艺术教育,在所有的老师当中,最难选的是芭蕾舞的老师,就在这时候有朋友向我介绍了推荐了一位老师,北京舞蹈学院芭蕾舞系的关於老师。

我跟关老师就讲了我的想法,后来关于我们这一次的会见,他跟很多人有过一段回忆。他说:我这个人啊,在“北舞”的时候就被人家视为是一个特别不靠谱的人。为什么?

因为他整天想的是把芭蕾怎么推向全社会,能让更多人去学习了解芭蕾,但是我碰到了一个比我还不靠谱的人,他说这个人居然想把芭蕾教育送到乡村去。后来我们两个这么不靠谱的人就碰到一起去了。他跟他的太太还有他的学生全力以赴投入到了我们的芭蕾的教育工作中。

第一堂课、第二堂课我本身在现场,那无非是老师们给孩子们讲一讲芭蕾的一些要领啊、纪律啊、芭蕾的一些基本知识。第二堂课,我记得很清楚,然后老师把孩子们的家长都请来,请来做什么呢?教他们怎么梳这个芭蕾头,因为跳芭蕾的小孩有一个标准的头型。然后第三、第四、第五 三堂课我因公出差去了国外,等到第六堂课之前我回到中国,我给他打电话,我说:这个周末我要去,我回来了,而且有好多朋友跟我一起去,有的是志愿者、有的是朋友。他说:好吧,我这一次给你们准备一套汇报的节目。

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我想你才做了几堂课,你怎么就会有节目给我们看了呢?那一天好几十个大人,进了教室,坐在小板凳上,然后孩子们给我们表演,上半场大概我记得是7分钟,给我们表演芭蕾的一些基本动作,而所有的这些动作,关老师是用法语给孩子们发出指令,或者他有时候故意用中文问一下孩子们第几个动作法语是什么,居然孩子们全都听懂而且全都记住了。

下半场,这些孩子们给我们居然就表演了一段,就是刚才这个《天鹅湖》当中的四个小天鹅的片段。当时的情景我记忆犹新,窗外是冀中平原的田野,教室内这么一些农村的女孩穿着芭蕾的服装,伴随着熟悉而优美的音乐翩翩起舞,在那一刻包括我本人在内,所有的来宾都被深深地震惊和感动了,我注意到不止一个人眼睛里含着泪水。

我们是在去年开始在端村开展这个艺术教育,我们的课程是这样的:我们每个星期的周末,邀请中央音乐学院、中央戏剧学院、北京师范大学、北京舞蹈学院的志愿者师生们给孩子们上一天的课,然后我们在周一到周五下午再给孩子们上一堂艺术课,这个主要是由当地的老师在我们的要求下,在当地来安排;然后我们利用课余的时间、午餐的时间,再给孩子们多播放音乐;同时,我们也给他们尽量地举办、创造各种演出的机会。这就是我们的一个基本的教学过程。

很多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把高雅艺术送到乡村去?言外之意,这些音乐、芭蕾、绘画,这些东西并不是乡村最最需要的东西,你应该物质帮助,把这些东西给孩子们送去。其实我知道有这种疑问的人不在少数,很多人都有这个问题。

我认为其实这是一个关于到底如何认识艺术的地位和艺术的作用这样一个问题。其实艺术远远不是像人们想象的那样,是阳春白雪,是有钱有闲的人才能做的事情,其实艺术就跟我们的学习生活工作是一样的,它就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它就是应该融入到我们日常的学习和生活当中,而且艺术所具有的这种独特的巨大的一种精神力量,它对于贫困地区的人们,特别是对于那些贫困地区的孩子们,有着非常重要的帮助的作用,它可以帮助孩子们树立信心、开阔眼界。

特雷莎修女很早就讲过一句话,她说:其实对于贫困的人而言,最主要的问题,不是他们的物质上的问题,是这些贫困的人他们在精神上没有希望,他们看不到希望,他们没有自信。委内瑞拉有一位教育工作者,也是一位老先生叫艾伯鲁,他在几十年前创办了一项社会改革的运动,这项运动的名称叫系统教育,他的做法是什么呢?

他就是把贫民窟的这些孩子们组织起来,教他们学音乐,给他们办学校,让这些孩子们摆脱犯罪,摆脱毒品,让他们有着生活中的追求,有着精神上的希望,几十年下来,现在在一个不到三千万人口的国家,他们有几百家少年交响乐团,他们还有几百家青少年交响乐团,他们还有几百所这样的音乐学校。委内瑞拉的事迹,对今天的人们是一个非常好的一个启迪。

那么我们在这个学校做下来的一年多的这个艺术教育,孩子们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样的变化呢?如果一年多以前你们去过这个地方,你们会发现我们乡村的孩子,端村的孩子,他们天性很胆小,见到城里来的生人,你就是问他:你几岁,你上几年级,你叫什么名字。这样简单的问题他们都会迟疑,他们害羞,他们见到生人不敢说话。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为什么?因为经过这一年的学习,他们学会了很多连城里的孩子都不一定掌握的这种艺术的技艺,比如说他们会跳芭蕾了,比如说他们可以拉小提琴了,比如说他们可以吹管乐,不管是木管乐还是铜管乐。我们有的小孩半年下来一学期下来,一周上一堂课。小姑娘这么矮,圆号已经可以吹得非常好了,这一切对孩子们来讲是非常非常重要的。而且由于他们学习艺术,他们就有很多的机会给来宾给朋友给师长做表演,经常登台,所以你看刚才这个小孩,其实他们不怯场,因为他们已经摆脱了过去的那种生活,他们现在见到任何的人他敢于表演。

比如说中国爱乐乐团,这是一个国家级的交响乐团,这半年来爱乐乐团去了两次。他们给孩子们指导,然后他们给孩子们表演,他们表演完以后我们的孩子就上,我们的孩子可以表演什么呢?除了你们看到的芭蕾,我们还有合唱,另外我们的孩子给他们表演弦乐四重奏,我们表演管乐五重奏,我们表演单簧管的独奏,我们表演圆号的独奏,你会发现这些孩子根本不怯场,要知道下面的观众都是国家级的艺术家;另外孩子们通过艺术学习,他们的眼界视野被打开了,本来他们就是生活在河北乡村的一个非常狭隘的环境中,通过学习,他们知道了很多外部世界的事情,他们知道了贝多芬,他们知道了柴可夫斯基,他们知道了莫奈。这一切和他过去的那种封闭的乡村的生活,就发生了一个巨大的变化。

另外由于这个学校做艺术教育,现在慢慢开始小有名气,于是就有很多的客人,来自全世界的、中国各地的客人,到他们那儿去参观,跟孩子们去接触,也使得孩子们听到了过去他们完全不知道的事情,比如说前不久美国的一个作家,她专门画孩子们用的图画书,然后这次她把她的一本关于儿童跳芭蕾的一本书,叫《大脚丫跳芭蕾》。

她把这本书的首发式,中文版首发式放到了端村学校,这些孩子们听到看到一个美国的阿姨在给他们讲书中的故事,讲书中的这个人物,他在学芭蕾当中的那些经历孩子们看懂了,孩子们没觉得美国的这个阿姨有多么的遥远,他们跟她很亲近,所以他们的视野通过艺术的学习被打开了,另外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这些家长们也跟着这些孩子们受益,我们有一批家长跟着孩子们学芭蕾,我们的学艺术的这些孩子们的家长建立了一个微信群,就是这样一群普通的河北乡村的妇女们,她们每天在手机上讨论着艺术教育的问题;有一个小男孩,拉大提琴的,他一家四代每天在吃晚饭的时候大家就聚在一起,先听他在那儿拉琴,然后全家上桌吃饭。像这样的故事在端村比比皆是,你会发现其实艺术教育就是以这样的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悄悄地在改变着影响着一个普通的乡村。

端村是我们的一个试验,我们马上要把这个试验推广,我们在北京的房山区,在安徽的合肥,我们又选了乡村的学校,要继续我们的试验。我们打算在三五年之内,在全国每个省会的郊区,我们都想选一个乡村的学校,我们建立一个艺术教育的一个样板校,我们还计划开展网络教育,我们想为乡村的孩子们编制专门的艺术教育的课件,同时我们也设想了乡村的学校最大的问题,就是缺老师,我们想能够为乡村的学校的老师做培训,分地区去做培训,免费地去给他们做培训,我们希望让更多的乡村的孩子们都能接受更多的艺术教育。

六百年前意大利人,用文艺复兴推动了人类的伟大的历史的变革,我们至今还享受着这个变革的成果;19世纪的60年代,有一个俄国人,就是俄国当时很著名的一个五人强力集团,这个作曲家叫巴拉基列夫,巴拉基列夫在19世纪的60年代,他创办了免费的音乐学校,孩子们在上完课之后,到他这个地方来学习音乐,大家知道俄罗斯艺术的深厚正是奠定了俄罗斯今天强大国力的基础,非常巧,一百年后,也就是20世纪的60年代,当时东西方冷战,美苏军备竞赛,美国愕然发现,俄罗斯在空间技术上超过了美国,于是美国就组织力量去研究,到底美国和俄罗斯就是前苏联的这个差距在什么地方?

结论非常惊人,结论是其实是差距在艺术上!于是美国的哈佛大学就启动了一个叫零点计划的一个研究,把艺术和技术的关系、艺术和科学的关系提出了一个新的视角;刚才我讲到了上个世纪的70年代,委内瑞拉人用他们独特的系统教育给了世界一个震惊和一个启示。

时间进入21世纪,我想我们中国人是不是应该也做一点什么了,我们不应该只满足于我们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我们其实应该在科学技术、在文化艺术乃至精神道德方面都应该做出我们自己的贡献。我们今天在中国社会的最底层——乡村,给孩子们施予艺术教育,因为我们知道,明天,正是这些孩子们将决定中国的命运。艺术教育道路漫长,但我们有理由保持信心,因为我们相信艺术有力量!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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