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芳:全景呈现,我和水下中国的对话
周芳
《水下中国》纪录片导演、制片人、水下摄影师
看到它!爱上它!理解它!呈现它!三年的磨砺,她拍摄了世界第一部水下视角看中国的纪录片《水下中国》。
为什么中国有着300万平方公里的海域,有着全世界最多的河流,有着最复杂的水系,但是我们没有,一部自己的水下纪录片,为什么?
我叫周芳,是《水下中国》的导演,也是水下摄影师。其实以前,大家都喜欢叫我追鲨鱼的泡泡,是因为在2017年之前,我一直在全世界各地,追踪拍摄鲨鱼。
画面里这个可爱的锤头鲨,还有它旁边那一只,号称是全世界,最有攻击性的鲨鱼之一的虎鲨,其实就是我镜头里的模特。
那么在巴哈马的时候,它跟我近在咫尺。但是这张画面,我们看到是同样的一只鲨鱼,同样的一个品种,锤头鲨。这是我在墨西哥的时候,跟踪一条捕鲨鱼的一艘渔船,然后在海底记录和拍下的,所以是同样的鲨鱼,却是不同的命运。
所以在2017年以前,其实我一直在希望用我的影像去告诉大家,鲨鱼和人类关系的一个真相,并不是食人鲨,而是人食鲨。但是其实我并没有想到,在2017年,我的一次经历,对我会有一个很大的改变。(详情见文末链接)
我记得2017年的时候,我当时在北极去做了一次冰潜的挑战,因为当时是在北极去拍摄北冰洋的冰下的世界,因为对于一个行走、记录全世界水下的摄影师来说,我一直希望能够有机会,去实现一些极限的挑战。所以我觉得我已经走到了世界的尽头,实现了一个极限的一个挑战,我觉得特别的骄傲和自豪。
所以在北极的时候,我非常骄傲地告诉大家,我是来自中国的摄影师,我是来自中国的纪录片的导演。当时几个俄罗斯教练就跟我说,说泡泡你来自中国,那你有没有见过中国的水下,我没有回答,那他跟我说你知道抚仙湖吗。我说我知道抚仙湖。他说那你下过抚仙湖吗。我说我没有下去过。
所以我当时觉得有一点点紧张,后来他跟我说我去过,而且他们在抚仙湖下到了水下70米,在海拔2000米的高原,他们下到了70米,创造了一个世界纪录,而且抚仙湖的水下太美了。我觉得应该就是那一刻,把我彻底的警醒了,我开始思考,为什么,中国有着300万平方公里的海域,有着全世界最多的河流,有着最复杂的水系,但是我们没有,一部自己的水下纪录片,为什么。所以我决定停下,我在全世界去追踪记录的步伐,我要回到中国,开始记录中国的水下,去开拓这一片未知。
所以2017年1月份,我从北极回来之后,我就组建了我们的团队。虽然只有6个人的团队,但是我们用了三年的时间,走了中国24个城市,包括香港、台湾。从最北的黄渤海交界的位置,我们一直到中国的最南海;从广西的内陆,喀斯特的洞穴的水下;一直到我们的高原的湖泊;那么从冰冷的水库,我们一直潜到汹涌的海洋,没有停止过。所以我们用了三年的时间,给全世界呈现了第一部从水下的视角来看待中国的自然和人文的纪录片《水下中国》。
我用了三年的时间,用我们的相机,用我们的影像,给中国的水下绘制了六张名片,就在我们祖国70年华诞的时候,送给了我们的祖国。它们分别是《黑暗洞穴》、《水下古城》、《古今沉船》、《秘密花园》、《生命绿洲》和《海底粮仓》,所以今天我也特别开心,能够在CC讲坛,把这六张独一无二的名片,能够带过来,能够和大家一起分享这六张名片。
第一张名片,也就是我刚刚说的,也是我们的第一集叫《黑暗洞穴》。这张名片我们是在广西的南方喀斯特拍摄的。
我们知道中国南方喀斯特,它属于世界自然遗产之一,但是大部分的人都只知道,它在水面以上的景观。我们知道喀斯特的丛林,峰丛峰林,知道喀斯特复杂的生态系统,但是我们并不知道,其实在喀斯特的地表之下,在黑暗的洞穴世界以下,还存在着一个非常神秘的,独一无二的水下世界。
所以这三年的时间,我们的团队在广西,潜了20多个洞穴。在这20多个洞穴当中,我们记录了大量珍贵的影像资料,其中包括很多影像资料,都是在中国屏幕上首次呈现的,
洞穴当中独特的盲眼生物,盲鱼、盲虾;
还有喀斯特洞穴当中独特的石花;以及我们在喀斯特洞穴的岩壁上。看到的记录下来的上亿年的贝类化石、鱼骨的化石;甚至是人类的牙齿。
这些都在这一集、这张名片当中有一个完整的呈现。我也希望能够通过这张名片,告诉大家中国的水系,通过沧海桑田的变化之后,它有一个什么样的神奇的故事。
那么我们的第二张名片是《水下古城》,《水下古城》可能大家一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会想到的是亚特兰蒂斯。因为我们都知道,那是一个传说当中的存在,神一样的存在,但是可惜它只存在传说当中,它并不会在我们的现实生活当中。
可是我们不知道就在我们中国的脚下,就在我们身边,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在我们的水下,就有着这样的亚特兰蒂斯,它是中国的水下古城。所以我们从最早的三星堆时期水下的石质建筑群;一直到万历年间,因为地震而沉陷到海底的72个村落;一直到现代新修水利而淹没在水中的,这些汉唐年间的牌坊,狮城、贺城;以及我们明代的水下长城,做了一个完整的全面的展示。
告诉大家,中国有真正的水下古城,而且每一个古城,它的背后都有一个时代,一个历史和一些人的故事,所以其实这也是最让我感动的,因为它不仅仅是一个建筑,它是一些普通的中国人,背后的一些故事。
让我印象最深的,其实是在水下古城建筑当中的,大家现在能够看到这个建筑,这个建筑它的名字叫余庆堂。
它是在千岛湖的许家源的水下,一个非常普通的民宅,但是对于有些人来说,它是一个非常珍贵的回忆,它是一个家。
这个房子它是一个木穿斗的结构,我们可以看到门楣高大,门口规矩地镌刻着山屏水带的字样。
我们为了找到这个房子的主人,找到这个房子的故事,我们去到了淳安县的县志办,通过当地的红十字会等,很多热心人士的帮助,我们终于找到了这个房子曾经的主人许老(许牛)。后来在我们两年的拍摄当中,许老一直在跟着我们一起,协助我们。
他通过他60年前的回忆,告诉我们,这个房子里面曾经有个楼梯,楼梯上去之后,你可以看到一个隔板,那么当年我和我的父亲,就是睡在隔板上。你会在我的房子外面,看到院墙,院墙旁边会有葡萄树,那是当时我的奶奶,带着我乘凉的一个地方。
都是他的回忆,所以带着他的这些记忆,我们再进入房屋里面,去搜寻的时候,我觉得一切都不一样,它不仅仅是一个房子,它是一个故事,它是一段过去。
所以后来当我们在水下,把所有的这些影像资料记录下来,然后带到水面来给许老看的时候,那一瞬间我看到许老,真的是噙着泪,一个老人,60年的一个梦想被实现了。我觉得那一刻我特别的自豪,我们所有团队的人都特别的骄傲。
曾经我们以为,我们自己就是一个探索者,我们不断的去记录、去发现,这是我们的骄傲、我们的梦想,但是随着我们的记录,我们发现,我们可以帮很多普通的人,去实现他们的梦想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这种探索的意义,就不太一样了,这种探索这种记录的价值,就变得真的不同了,所以我非常感谢许老,也感谢中国的水下古城,所带给我的每一个感动。
第三张名片是《古今沉船》,但是其实这并不是一个寻宝类的题材。大家可能一听古今沉船,我们是不是去海底去找宝贝去了,其实不是这样的,我们是把中国从古代丝绸之路上的沉船;到现代因为海难而沉入海底的沉船;以及到了今天,我们为了海洋的生态修复,而主动投放到海底的、人工鱼礁的沉船,做了一个完整的展示。
所以大家在古今沉船当中,可以看到沉船的前世,也可以看到它的今生;看到它在海洋的演变当中它的变化。
所以我希望通过这一集,告诉大家其实在中国,我们不仅仅是一个有着黄土文明的国度,我们还是有着蓝色文明的、有着海洋文明的一个蓝色的国度。
所以我们记录的,不管是海上丝绸之路上这些繁荣的痕迹,还是今天我们人类对海洋生态的关注,这些都是我们中国蓝色文明的一个真实的写照。
那么第四张名片是《秘密花园》,《秘密花园》大家可能听起来觉得很神秘,但其实它并不是最神秘的一个内容,相反它可能是一个大家最熟悉的。因为它讲述的是我们海洋当中的最重要的一个生态系统,珊瑚礁生态系统。
我当时在做选题的时候,我觉得特别的困难,因为大家都对珊瑚礁非常的熟悉,而且中国可能并没有什么能够跟国外能够媲美的珊瑚礁,所以做这样的一个选题,其实极具挑战性。所以当时我和我们的团队,开始研究我们怎么找到具有中国特色的、具有中国符号的珊瑚礁的生态系统。
我们从中国具有珊瑚的,有珊瑚成礁分布的最北缘,也就是我们的北纬24度,在福建的东山岛。我们从东山岛开始,一直到了中国大陆板块的最南端南极村,然后一直到我们的南海。
我们把中国整个珊瑚礁的分布和品种,做了一个呈现。但更重要的是,我们找到了这些珊瑚,和我们中国人的海岸居民之间的关系。
我们在我们的大陆板块的最南端,有一个村子叫南极村。
在这个村子当中,我们发现珊瑚当它失去了生命,褪去了姹紫嫣红的外衣,然后被当地的渔民捡起来之后,它有了一个神奇的变化。
它变成了当地人的房子,变成了一堵围墙,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屋舍,变成了这些居民的一个家。它有了很强的中国符号,而这种画面,我们只能在中国和中国的珊瑚礁的系统当中,才能够看得到。
第五张名片是《生命绿洲》,我相信很多人都会认为,我们生活在一个这样繁华的大都市里面,我们每天生活这么紧张,我们的空气质量有问题,我们一定要保护我们的周围的生态环境,我们要植树造林,是因为我们认为我们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来自于森林、来自于绿洲。
但其实我们呼吸的每一口空气来自于海洋,它来自于海洋当中的藻类,所以这个是和我们生命关系最密切的一个生态系统、最密切的一个绿色生态系统。
那么除此之外,在中国的海洋当中,除了海藻藻类之外,还有着另外两个生态系统,包括海草以及红树林,它们共同构建了中国水下的一个绿色生态系统,来守护着我们的海洋,同时也守护着我们的人类,成为了我们生命当中,最重要的一环。
只不过可能我们大家都不知道,大家一直都没有意识到,在我们的身边原来,并不仅仅只有陆地上的绿洲,还有另外一个更重要的水下的绿洲。
第六张名片是《海底粮仓》,《海底粮仓》其实是对中国的整个渔业发展的一个现状的描述,但是它是最有人情味的一集。
因为它跟我们每一个人息息相关,它讲的就是我们餐桌上的珍馐、海味,讲的就是我们品尝的这些水产,但是不同的是,我们需要告诉大家的是,这些珍馐海味它从哪来。所以我们从中国最原始的疍家人开始,记录他们最原始的捕捞方式;
一直到我们现代的高科技的这种大型的海洋牧场,去记录这种工业化的海洋牧业的发展;到最后生态修复型的海洋牧场。
我们走了三年,用了三年的时间,去跟踪这些传统的捕捞的人,去跟踪这些中国领跑世界的,挑战深远海的这些渔业的养殖的项目。让我们最为感动的是,我们还找到了一个特别有趣的、水下作业的一个职业——海猛子。可能很多在山东的人、大连的人,知道海猛子是什么。海猛子其实它并不是,我们想象的扎一个猛子到海底去,去潜水的这样的人,他们其实是在海底作业,捕捞海参、捕捞扇贝、鲍鱼等等的,这样的水下作业的一些人。
他有点像西部牛仔,因为他是一个开疆拓土的,然后在荒野当中去驰骋的这样的一群人,为什么让我特别感动?
我觉得是因为我在海猛子的身上,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看到了我的影子,看到了我们团队的影子。
只不过海猛子它捞的是海参,而我们在水下捕捞的是中国几千年被大家所遗忘的文明和历史;他收获的是真金白银,而我们收获的是无数的感动和内心的自豪;所以我觉得我和我的团队就是中国水下的海猛子。
所以片子上映之后,拍完之后,很多人都会跟我说一声,真的很感谢,周芳,你把中国的水下呈现出来了。
其实我真的很想说,不是我创造了《水下中国》,而是《水下中国》塑造了一个全新的自我。因为从最开始,我对中国水下的怀疑,到后来的笃定,到最后我深深的被这一片美丽而神奇的水下世界所吸引,我开始相信,我能够记录,能够创造中国的蓝色星球。
所以我就在不断的和大家去分享,去传播《水下中国》,其实我是希望有更多的人,通过看到这个片子,来了解中国的水下,然后能够从了解,到爱上中国的水下,能够跟我们一起,来守护这片我们最熟悉的陌生水域。
当然我也希望将来有一天,大家在追逐蔚蓝,走出国门的时候,能够回头去看一看,我们身边这一片美丽的冰川、我们的湖泊、我们的海洋,我也相信从今天开始,当我们再走出国门的时候,任何时候我们都可以骄傲的向全世界说,这就是我们中国的水下,这就是我们独一无二的《水下中国》,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