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含尚:班里新转来个女学生
班里新转来个女学生
山东邹平 张含尚
早晨一上班,牛主任把一个女孩领到我面前,说是刚转学过来的,让我在班里安排一下。
看到王晓娜的第一眼,我还以为东边高中艺术班的学生,宽松的韩氏大线衣,洗的发白的乞丐牛仔裤,裤上几个窟窿特别显眼。这样的穿着和周围的学生穿着格格不入,孩子们都是一身校服,整齐统一,胸前印着实验学校几个白色字,严谨活泼,与书香校园气氛相吻合。
王晓娜高高的个子,一张娃娃脸,倒也白净漂亮,我领着她来到教室,安排在最后一排。班里新转来个打扮时尚的女生,班里几个男生起哄,嚷着让王晓娜先做个自我介绍。
王晓娜倒是不拘谨,微微一笑,站起来夸张的一抱拳,大声说叫王晓娜,希望以后大家多多关照。调皮鬼刘明突然站了起来,说我叫王大拿,全班哄堂大笑。看着一脸萌呆的王晓娜,班长范佳颖说,别听他瞎掰,他叫刘明,但啥也搞不明白,这时大家笑的更一发不可收拾了。
我看快上课了,用黑板擦敲着讲桌,大声咳嗽了两声,班里逐渐静了下来。刚回到办公室坐下,级部田主任走了过来,说王晓娜的父母是创业集团的外聘技术人员,从南方过来的,听说孩子成绩还不错。
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郁闷,领导安排没法拒绝,再说级部也是我班人数最少。第一印象,我心里对王晓娜就生了几分排斥,第六感告诉我,这孩子学习成绩强不了。
第一节没课,我打开面前的作文本,最上边是刘明的作文。我苦笑着默默把他的作文放到下边,看这几个后进生的作文简直是一种精神折磨,写的潦潦草草且语句不通。
第二节语文课,我发现王晓娜的桌子上摆满了东西:造型奇特的文具盒,印着动漫人物的垫板,顶着米老鼠的中性笔,五颜六色的贴画……
我想,这是一个家庭条件优越、被宠坏的女孩,浑身透着浮躁与喧嚣。总想彰显自我,不过是年少轻狂。唉,这种小屁孩儿。
课间休息,谈论学生是老师们的一大话题。英语老师张艳叹了口气:“八班走了尖子生曾洋,转了个……那样的孩子进来。”
王老师探过头来小声问:“你说王晓娜吧?”
“就是她,你去八班看看她那桌子上的东西和她那身打扮,不像能坐的住的孩子。”
其他老师附和:“现在大城市很多孩子就那样,咋咋呼呼,真正学习比起我们乡镇孩子还差一些。”
“她爸爸是创业集团的工程师,牛主任能亲自送过来,可是头一次。”
想到前几天刚转走的曾洋,我心里有点堵,现在各班竞争激烈,班里的第一名却转学了。自己年过不惑,一直是中级职称,晋升高级名额太少,老师们压力山大,竞争激烈。年度考核中教学成绩占比很大,因此大家对成绩也是非常看重。
想当年自己初中时也是班里的尖子生,虽说考的是中师,但上世纪九十年代升学名额太少,论现在的话至少也算个一类本科吧。可是现在的孩子,一点苦都吃不了,想到这里,我的心里的郁闷又增加了些许。
第二天,语文课上抽查作业,我故意点了王晓娜,毕竟她给我的第一印象不像是认真的孩子。原本做好了训她一顿的心理准备,没想到,看了几页,竟发现,这个王晓娜,好像……好像真的还可以。作业是抄写并翻译文言文《出师表》,她的字体娟秀工整,译文准确生动,细致到每一个标点符号都写得认认真真,这令我难以置信。
一瞬间,我不知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有一丝轻看了别人的羞愧,还有一丝对王晓娜的相惜。我突然意识到,在这个孩子看似叛逆的壳子里,可能住着一个截然不同的人。
我对这个外在标签化的刚转来的孩子有些好奇。以后的日子,我暗暗地把自己的心撬开了一条缝儿,让欣赏好感的光芒透出来。
王晓娜的第一篇作文,让我对她彻底改变了看法。那是篇游记,写的是周末随爸妈爬鹤伴山。作文语言生动,旅游路线清晰,既有细致的景色描写,又有大刀阔斧的略写,结尾借景抒情,画龙点睛。我的心里装满了欣慰,新转来的这个女孩,语文还不错。
王晓娜很快和同学们打成一片,融入到这个集体中。任课老师也改变了对她的看法。张艳老师说八班走了曾洋,又转来王晓娜,一点没吃亏。
王晓娜写字的样子有些特别,食指弯过来和拇指紧紧捏着笔杆,一笔一划,规规矩矩。表面酷酷的像街头的嘻哈女孩,但骨子里的乖巧细心,仍穿透了这些表面的包裹,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王晓娜让我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女儿张宁在邹平一中读高一,前几天周末回家,竟买了几张港台明星的彩画,贴满了她的卧室。气得我大声吼她:“现在学习这么紧张,你怎么还有心思追星?”
女儿一脸的不屑,把我推出卧室门,盯着她盘起来的自感良好头发,想起去年她还是整天晃着朴实的“马尾巴”,内心竟有些惶恐,似乎看到女儿踏上了一条歧途,与我所期待的优秀学生渐行渐远。
所以在看到王晓娜第一眼的时候,我就莫名地排斥。当发现她与想象的不太一样时,心中便生出一种靠近与探究的欲望,因为王晓娜有些地方很接近女儿,或许想通过她,我想更多的了解女儿。
期中考试,王晓娜以级部第一名的成绩令全体老师刮目相看。
王老师说:“老张,这回你赚大了,走了个全班第一,但来了个级部第一。”
“是啊,曾洋虽然优秀,但在级部也就五六名,啧啧,看看人家王晓娜,一看就是个好苗子。”程老师附和道。
我的心里充满了欣喜,此时,我完全把王晓娜从内心的小黑屋里放了出来,并深深为过去的狭隘感到自责和羞愧。
我对王晓娜说:“改天去老师家里,给你介绍个小姐姐认识一下,怎么样?”
王晓娜做了个鬼脸:“好啊,你得给做点好吃的,我可听说老师您的厨艺不错哦。”
“小屁孩,就知道吃。”我哈哈大笑。
晓娜叹口气:“老师,你说这话的口气,跟我老爸一样一样的。”
我心里一动,晓娜太像我女儿张宁了,我不也常常这样说她嘛。
“不过,你比我老爸有风度,他整天绷着个脸,像谁欠他钱一样,嘻嘻。”
看着晓娜,我不觉笑出了声。如此开怀,不仅是因为觉得这个孩子可爱,更多是因为我终于能把心放下来,孩子们似乎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幼稚、冲动。
现在的孩子,和我这个七零后有些深深的代沟,可能她们不屑于世俗的眼光,穿衣打扮“非主流”,但只要在学习上没有偏离就可以了,她们只是想做个酷酷的、不羁的女孩,但这和学习并不矛盾。
我恍然大悟,作为一名教师,我的思想有些落伍了,是该改变了。之所以总是无法靠近女儿,正是因为每一次试图靠近的时候,自己都带着审判的心态和居高临下的目光。
期末考试,女儿张宁成绩是班中第三名,级部前六十名。成绩还可以,我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暑假里,我介绍了张宁和王晓娜认识,两人虽然相差一岁,但是共同的话题挺多,成了好朋友。
我和两个孩子一起去看黄河,在梯子坝上两人追逐打闹,玩得挺嗨。玩闹过后,两人竟然用英语对话,复习上了英语口语。
看看两个活泼可爱的孩子,望着她们身上的乞丐服,头上的野花,还有手里的气球,我终于肯相信,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审美和思维,谁也不必试图改变谁。h
时代在进步,在汹涌的青春面前,我们只有俯下身子,才能走进孩子的世界;只有站在欣赏和呵护的位置,才能发现孩子们的精彩,理解她们不一样的人生。
责编:丁松 排版:何苗
张含尚,山东省邹平市人,小学语文教师。中国诗歌网认证诗人,滨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凤凰城文学》签约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