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资治通鉴·汉纪十七》(八)
元康元年丙辰,春,正月,龟兹王(降宾)及其夫人来朝;皆赐印绶,夫人号称公主(汉家外孙女),赏赐甚厚。
初作杜陵(汉宣帝陵)。徙丞相、将军、列侯、吏二千石、訾百万者杜陵(汉一向有把富家大族迁到皇陵居住的习惯,让官员带头迁徙)。
三月,诏以凤皇集泰山、陈留,甘露降未央宫(吉兆),赦天下。有司复言悼园(刘据子刘进,宣帝刘病己之父)宜称尊号曰皇考(已逝的皇父);夏,五月,立皇考庙。
冬,置建章卫尉(建章宫警卫部队)。
赵广汉(京兆尹)好用世吏子孙(世代为吏的年轻后生)新进年少者,专厉(历练)强壮蜂气(锐气),见事风生,无所回避,率多果敢之计(他们处事果断,不避强权雷厉风行)莫为持难,终以此败(但也因此得罪权贵,最终败亡)。广汉以私怨论杀男子荣畜(人名)(因为私怨判处死刑),人上书言之,事下丞相、御史按验(查勘)。广汉疑丞相夫人杀侍婢,欲以此胁(要挟)丞相(魏相),丞相按之愈急(加紧审查)。广汉乃将吏卒(带手下突击检查)入丞相府,召其夫人跪庭下受辞,收(逮捕)奴婢十馀人去。丞相上书自陈,事下廷尉治,实丞相自以过谴笞傅婢,出至外第乃死(实际情况是魏相因为婢女犯错拷打了她,撵出府邸而死,不是赵广汉所说那样),不如广汉言。帝恶之,下广汉廷尉狱。吏民守阙(在宫门外)号泣者数万人,或言:“臣生无益县官(我们活着对皇帝没什么益处),愿代赵京兆死,使牧养小民(让他为我等小民做主)!”广汉竟坐要斩。广汉为京兆尹,廉明,威制豪强,小民得职(得到好处),百姓追思歌之(已然做歌追念他)。
半民:人总是有缺点的作为一向廉洁奉公的赵广汉也一样,汉宣帝因为赵广汉所言不实,竟然在万民求情的情况下腰斩了这位敢于得罪豪强,作风雷厉风行又为民做主、广得民心的好官,实在是“不智”。况且,汉已处于中晚期,豪强不法成风,恰恰需要这样的官员,实在是“可惜”一向是宽厚爱民的汉宣帝怎么了?
是岁,少府宋畴(人名)坐议(因为议论)“凤皇下彭城,未至京师,不足美”,贬为泗水(国)太傅。
上迁博士(书生)、谏大夫(言官)通政事(熟悉政事的)者补郡国守相,以萧望之为平原太守。望之上疏曰:“陛下哀愍百姓,恐德之不究(恩德不能惠及百姓),悉出谏官以补郡吏。朝无争臣(诤臣),则不知过,所谓忧其末而忘其本者也(只考虑枝节,忽略了根本)。”上乃征望之入守少府。
半民:以民为本是好事,但是不能让地方事务取代中央事务,毕竟中央是纲,地方是目,纲举才能目张,作为最高统治者要有大局观,作为民间出身的宣帝是该“补补课”。
东海太守河东(籍贯)尹翁归(人名),以治郡高第(治理地方政绩突出)入为右扶风(京师三辅之一)。翁归为人,公廉明察(公正廉洁,明察秋毫),郡中吏民贤、不肖及奸邪罪名尽知之(对本郡吏民了如指掌)。县县各有记籍,自听其政(亲自处理政务);有急名则少缓之(有苛刻的就让他从缓处理)。吏民小解(稍微懈怠),辄披籍(督促)。取人(抓人)必于秋冬课吏大会中及出行县(考察官吏或者巡视地方时),不以(在)无事时。其有所取也,以一警百(为的是杀一儆百)。吏民皆服,恐惧,改行自新。其为扶风(做右扶风长官),选用廉平疾奸(廉洁公平、嫉恶如仇的)吏以为右职(高级官员),接待以礼,好恶与同之(不以个人喜好区别);其负(违背)翁归,罚亦必行(必然处罚)。然温良谦退,不以行能(有才能)骄人(看不起别人),故尤得名誉于朝廷(在朝廷名声很好)。
半民:又是一位循吏,龚遂、赵广汉、萧望之、尹翁归一个个良吏的出现,离不开汉宣帝以民为本的治国理念所形成的政治氛围。此所谓:“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初,乌孙公主(解忧)少子万年(人名)有宠于莎车王。莎车王死而无子,时万年在汉,莎车国人计(商量),欲自托于汉(托庇),又欲得乌孙心(讨乌孙欢心),上书请万年为莎车王。汉许之,遣使者奚充国(人名)送万年。万年初立,暴恶,国人不说(悦)。
上令群臣举可使西域者,前将军韩增举上党冯奉世(人名)以卫候(身份)使持节送大苑诸国客至伊循城(地名)。会故莎车王弟呼屠征(人名)与旁国共杀其王万年(乌孙公主子)及汉使者奚充国,自立为王。时匈奴又发兵攻车师城,不能下而去(碰了钉子撤走了)。莎车遣使扬言(宣称)“北道诸国已属匈奴矣”,于是攻劫(进攻,胁迫)南道(南道诸国),与歃(音:刹,歃血,饮血)盟畔汉,从鄯善以西皆绝不通。都护郑吉、校尉司马喜甏(音:蹦,瓮,被包围)皆在北道诸国间,奉世与其副严昌计,以为不亟(赶快)击之,则莎车日强,其势难制,必危西域,遂以节谕告诸国王,因发其兵,南北道(南北各国)合万五千人,进击莎车,攻拔其城。莎车王自杀,传其首诣长安(把脑袋送到长安),更立它昆弟子为莎车王。诸国悉平,威振西域,奉世乃罢兵以闻(汇报朝廷)。帝召见韩增曰:“贺(祝贺)将军所举得其人。”
半民:远在异域,身处险境,孤立无援,勇于决断,前将军所举者,人才!
奉世遂西至大宛。大宛闻其斩莎车王,敬之异于它使(格外敬重),得其名马象龙(马名)而还。上甚说,议封奉世。丞相、将军皆以为可,独少府萧望之以为:“奉世奉使有指(特定目的),而擅矫制违命(假传圣旨,违抗诏命),发诸国兵,虽有功效,不可以为后法(不能效法)。即封奉世,开后奉使者利以奉世为比(如果封侯,开了恶例),争逐发兵,要功(邀功)万里之外,为国家生事于夷狄,渐不可长(此风不可长)。奉世不宜受封。”上善(认为对)望之议,以奉世为光禄大夫(只封官不封侯)。
半民:这又是一个“嫂溺叔援”的例子。萧望之所言,是原则,是“礼”;冯奉世所为是权变,是“权”。单就事论事,冯奉世远在西域,情况如此紧急,一切等汇报再行动,南瓜饭都凉了,那时候汉朝将有可能损失整个西域,所以有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话,更何况,冯是持天子符节,有代行天子之权的;但是如果听人冯这类的使臣远在异域,擅自行动,开了先河,人人效仿,那么必然会出现边将邀功,尾大不掉,难以驾驭的局面,比如盛唐之衰的教训。所以,汉宣帝的做法还是比较不错的:封官以表彰,不封侯以显示朝廷态度;赞成你的功劳,不同意你的做法。这就是中庸之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