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檐·神奇的水乡集市柯桥
据历史资料、照片遗存与口碑传承显示，江南水乡古镇——绍兴柯桥，历史上最繁华的时期要数上世纪二、三十年代。而我所见到的只是五、六十年代那段“实况录像”，现在回想起来，着实也算得上是一道沸腾至极、繁华之至的景象了。
每每还在晨星时分，位于柯桥东官塘上岸的食品工场就已经氤氲在一片浓浓的香雾之中了。那刚从淘锅里捞出来的、享誉江浙沪的劳什子——柯桥豆腐干（五香茶干），和着桂皮大茴的甘醇，带着酱红卤汁的痕迹，一筐筐、一车车地运送到零售部等候顾主的排队品尝；位于柯桥上市头的百年老油车，经工人师傅一夜的榨、浸、炼处理，此时的菜油带着高温、散发着油香进入冷却库冷却；位于柯桥急水弄、龙舌嘴两岸的小吃店，早已准备好了一笼笼热气腾腾的小笼馒头，一块块沾着桂花的晶亮的条头糕，一锅锅带着米香的餈米饭从店肆中飘溢出来；位于老街中心的臭豆腐摊，这时也已生好了炉子、煮沸了菜油，一块块臭豆腐干在油锅里“吱吱喳喳”地喊叫着上下翻飞，以其特有的绍兴式“臭香”，成为古镇又一处诱人的风景。
也许是受古镇这些浓郁的地方风味的诱惑，也许是有着一年四季风调雨顺的气候条件，也许是水陆交通便利地理位置优越，也许是这里上有山货下有海货周边有丰富的地货，也许是被东汉名臣蔡邕老夫子的笛声所吸引，也许是自弘治年间起此地就是商贸旅游集散地的种种缘故，因而四邻八乡的双梅、州山、阮社、华舍、管墅、柯岩、湖塘、型塘，乃至东浦、马鞍、齐贤、钱清、漓渚、瓜沥、临浦等内外埠村民、镇民都喜欢到这里赶市交易凑热闹。他们在乍乍的街沿、桥旁、店前、弄口、檐下、河边占得一寸之地，与东道主——面积仅1平方公里的柯桥街市上的672家店铺、作坊一起，汇合成一支阵容庞大、声势浩大的商贸大军，开启了一卷《康熙南巡图》中标有“柯桥镇”字样的繁华美图。
至东方露白、旭日东升，外来的摊点、本埠的店肆早已各就各位，做好了交易前的准备工作。副食品商店的货架上、走道上整整齐齐地叠满了形态各异、棱角分明的三角包、斧头包、枕头包，这些几乎用清一色土黄草纸包成的糖果包、糕点包、南货包……包得如山一般的高。水果店里满眼的时新瓜果，赤橙黄绿青蓝紫，光是袭人的气味、诱人的色泽，就会令你欲走不得、欲罢不能。临河旁窗明几净的理发店内，各有绝招的理发师傅此时或凭窗远眺，沐浴在火红的朝霞中；他们或坐在转椅里悠闲自得地晃动着脑袋、哼着绍兴大班，等待顾客进门。居石桥旁幽暗神秘、飘渺玄乎的老茶馆内，早就坐上了喝早茶的茶客，他们淹在袅袅升腾的茶香里，听咿咿呀呀的琴声小调，讲荒诞不经的野史村记。而买梨膏糖、吃甜酒酿、尝豆腐干、品糖炒魁栗、买火腿肉粽……那些悦耳动听的叫卖声此起彼落，回荡在街市、里弄、桥头。
这时候，位于柯桥核心区块的“三桥三水”处，由江南水乡风味五大元素的水、船、桥、屋、人组合而成的水乡早景，已经在市人面前展露得淋漓尽致。凌驾于杭甬运河之上的那座国宝级桥梁——融光桥，携古柯桥、永丰桥一起敞开胸怀，迎接争先恐后到来的中外画家、摄影家、影视家，然后目睹着他们在这里大显身手。桥旁的民居与翻轩长廊是古老的，一律的明清或民国建筑，幽幽地盘踞着、延伸着，述说着柯桥悠久而古老的历史文化。
水是荡漾着的，漪澜阵阵、碧波粼粼，那漂在上面的一只只标有某某至柯桥的埠船，载着满船的客人来柯桥赶集，采购自己心爱的物品。一只只“嗷嗷”鸣叫的驳船，绑着长长的拖船，时而直行、时而弓行，将成吨、成吨的大米运抵西官塘下岸的粮仓；一艘艘船舷上停着鸬鹚的渔船，将满舱蹦跳的鲫鱼、鲤鱼、鳙鱼……闹腾得天翻地覆，引来围观者一阵阵热烈的喝彩声。
船是动荡着的，除了形态不一、用途各异的航船、轮船、袒畈船、抲鱼船……即便是歇在岸边的埠船、乌篷船、小划船也不敢寂寞地随着水波的起伏而颠簸着。而作为画面的主角——人物：行路回家的、候船观景的、进市买卖的、摇船推扳的……这众多的人物与其他四大元素一起，构成了一幅人声鼎沸、肩摩毂击的“水乡闹腾图”。
上午八九时，是柯桥集市交易的高潮时段。街市中心地——上市头至下市头、东官塘至西官塘的每一条街上都开满了各式各样的店铺，摆满了五花八门的摊位，布满了来来往往的人群。由于喧闹的缘故，挤入其中的你若想与商家讨价还价或是碰到熟人想交谈几句，须得用尽力气、增大嗓门，或是“咬”住对方的耳朵方才可以；你若是家有急事想要开溜，须得耐心地推着前面行人的背脊慢慢地移步（这种行走法被老柯桥人称作为“推背走”），没有几十分钟甭想挤出密集的人群；你若是丢了人，想在人群中找回来，那么最终找到的只是你自己……
这样的光景，一直会延续到上午10时光景才会渐渐地退去。这时的柯桥集市，如同被人席卷过似的，街面上到处残留着食物的痕迹，湿漉漉的青石板上粘着水迹、油迹，连空气中也沾着淡淡的鱼腥味儿。停歇在河岸边的埠船（客船）中，这时早已坐满了挂着笑容的客人，等待着船头脑的“后马埠船去哉”的叫喊声或“当、当、当”的铴锣声打篙开船；商店的柜台内，已经只剩下一些残渣余物，这时的店主，正在满脸堆笑地盘点物品和现金，或打扫胜利后的“战场”。
那时柯桥的集市，几乎天天这么闹腾、这么折腾。但是且慢，若是到了四时八节，特别是过年时节，那更是无法形容的喧腾和沸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