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汉根丨海德格尔的“无”

虽然《存在与时间》被看作海德格尔的代表作,但是毕竟是他早期(1927年)的作品,其思想的发展并未成熟。他写于更晚的40年代的《形而上学是什么》,体现了其思想基本成熟时期。所以笔者选择这篇进行解读。

海德格尔在《形而上学是什么》中,对“无”的问题进行了探讨。形而上学的本质要求,就是探究世界本原。他说,“在追问'无’的问题中,就出现这样一种超出即为在者整体的在者之上的情况。因此这个问题就表明即为'形而上学’的问题。”

“无”是海氏著作中贯穿始终的一个主题,但是对“无”的探究,他的路子跟其他哲学家探讨这一概念的方式完全不同。《海德格尔与东亚思想》作者赖因哈德·梅依说:“据海德格尔来看,作为'整个时代的任务’,(对“物是什么”这个问题的)恰当的答案必须从'内在于与诸存在者之关系中的不断变化的基本立场’的语境中来寻求。这对海德格尔而言就意味着放弃那个自柏拉图、亚里斯多德以及随后的所有思想家――也可以说是全部西方哲学传统――都曾充分思考过的'物之存在’的理念……只有在西方哲学思考之外,人们才能找到一个恰当的出发点。”

毫无疑问,在西方哲学思考之外,指的就是东方的思想,确切来说,是老庄和禅的思想。对于“无”,老庄和禅都有透彻的把握。《老子》说:“有无相生”。佛教《心经》说:“色不异空,空不异色。”永嘉禅师《证道歌》说:“若实无生无不生”。都在揭示“无”与“有”的关系。用一句似乎说了也白说的现代话来说就是:有就是无,无也是有。

综观海氏的论述,可以看到,他对“无”的认识,仍滞于半途。

他认识到“无”是无法用思维来推测的,应该直接从存在本身入手探求存在的实相以及“无”的本质。毫无疑问,这是探究“无”的关键一步。没有这个道理上的认识,不能走出思维的圈子,注定无法获得实相的认识。无数的哲学家都因踏不出这一步而始终不能触及实相,他们始终相信通过自己的思维可以明白世界的真相。

海氏说:“世界所关涉的就是在者本身――再无他物。”“任何对此问题的答案都是自始不可能的。因为任何答案都必然逃不出这个形式:'无’、'是’,如此如此。着眼于'无’的问题与答案,都同样在自身之内就是别扭的。”“知性本身便以某种方式依赖于无,那么知性怎么可以去决定无呢?”

他发现:“我们的寻求只有靠'无’的基本经验才能证明其为合情合理的。”

他提出他体会“无”的经验的模式。他说:“畏(一种类似茫然失措的状态)启示着无”。又说:“仿佛'无’是在处于茫然失措境界中的在者整体'之旁’,而以与此在者整体剥离的状态显示出自身来的。”

他说,“亲在意味着:嵌入'无’中的境界。” “亲在将自身嵌入'无’中时,就总是已经超出在者整体之外了。”他又说:“假如亲在自始就不将自身嵌入'无’中,那么亲在根本就不能和在者打交道,也就根本不能和自己本身打交道。” “人的亲在只有当其将自身嵌入'无’中时才能和在者打交道。”

他最后结论:“哲学只有通过本己的存在之独特的一跃而入亲在整体之各种根本可能形态中才动得起来。为此一跃,关键性的事情是:首先给在者整体以空间;其次,解脱自身而入无,也就是说,摆脱人人都有而且惯于暗中皈依的偶像;最后,让此飘摇状态飘摇够了,终于一心回到此直逼'无’本身处的形而上学基本问题中:为什么就是在者在而'无’倒不在?”

他到底有没有弄清什么是“无”呢?

对于“无”,他有初步的体证。“亲在”和在者打交道,就是初步的自他不二(无我时的表现)的境界。但是这种“无”,还是粗浅的“无”。

真的“无”,是事物原本的实相。“诸法从本来,皆自寂灭相”。禅宗祖师说:“实际理地,不立一尘。”如果要“嵌入”才能发现事物是“无”,已经离开了这本来的实相。用佛法来说,就是有为法,而不是无为法了。而“无”的本质就是无为法。

无是不必刻意“嵌入”才得到的,无是本来如此的。所谓的'亲在',本质也同样是无。如果要用手段才能得入'无'的境界,也必然不是真的“无”。唐代马祖道一禅师说:“道不属修,若言修得,修成还坏。”道是本来如此的。“无”是本来如此的。

摘自《东方有圣人:中国文化影响欧洲思想家》

郑汉根(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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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钟龙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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