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朝凡 | 李有老人

李有老人

李有年逾古稀，走路拄着拐，不论到哪里，总是把一个旧布包挂在胸前。

　　

这天，李有走过三条胡同，来到村东头的田间小河旁，坐在一块石头上看水、看山、看在田间劳作的乡亲，也看倒映在水中的蓝天白云。

　　

王大娘见他在那里坐了很久，便捧了一捧花生走过来说，李叔，你坐在这里干啥呢？这是刚刨的花生，你尝尝。

　　

李有接过花生吃了起来，却并不说话。

　　

有人刚掰了玉米，有人刚摘了绿豆，经过时都会给李有留下一些。渐渐的，李有的身边就堆起了一座小山。可李有依旧一言不发，有一道长长的口水从他的嘴角流下。

　　

这时，罗晓青找来了，她拿着一件外套，边走边叫，老伴儿、老伴儿，李有，你在哪？

　　

罗晓青与其他五十多岁的农村妇女不同，本来就漂亮的她保养得也很不错，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的年纪。

　　

哎呀，我好找你啊，你都不会应一声！

　　

李有看了一眼罗晓青，说，我不回去。

　　

不回去？这儿多凉啊，来，老伴儿，先把衣服穿上。

　　

罗晓青刚把衣服披到李有的身上，李有就把它扔了下来，说，我不冷。

　　

饭都做好了，老伴儿，咱们回家吧，家里暖和。罗晓青挽住李有的胳膊想拉他起来。

　　

李有摇摇头，罗晓青便抚摸着他的头发说，乖，老伴儿，咱们回家，啊。

　　

我没钱！李有说着，又将头摇得更加剧烈起来。

　　

李叔会没钱？

　　

李伯没钱，这怎么可能？

　　

这老头儿，留那么多钱干吗呢？

　　

哦——我知道了——他们的俩儿子可真够闹心的。

　　

人群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些人都是下了地要回家呢，但看到李有好像又犯病了，便围过来观看。

　　

不远处的小道上，两个男人推搡着、骂着走了过来。他们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自己的父亲就在这里。

　　

罗晓青见他们过来了，便急忙走到大儿子身边，说，你们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不能回家再说吗？

　　

不行，现在必须说清楚。爹，我可是你的亲儿子啊。大儿子说道。

　　

我也是。二儿子紧接着也说。

　　

是个屁，是你为什么不姓李？大儿子怒目相向。

　　

我也是咱爹养大的，就是亲的。尽孝有我的份儿，财产怎么没有我的份儿？二儿子针锋相对。

　　

亲个屁，亲也不能给你那么多，妈了个巴子。大儿子说着，就挥拳打起了二儿子，一边打一边对李有说，爹，我是你亲生的啊。

　　

罗晓青见他们打了起来，赶紧挡在他们中间，哭道，都别打了，都别打了，这手心手背可都是肉啊。

　　

李有用拐棍儿捣着地，像是在对大儿子说，又像是在对二儿子说，回家，回家，回家。

　　

罗晓青听了赶忙对李有说，是啊，天都黑了，咱们回家吧，老伴儿。

　　

天确实黑了，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他们要回家做饭、喂猪、喂鸡，还要卸庄稼。

　　

人群都散去了，两个儿子也走了，可李有还在那里坐着没动。

　　

罗晓青四下看了又看，没见一个人影，便对李有说，你回不回？

　　

不回。

　　

不回才好，你死了那些财产便都是我的了，你的儿子不会得到一分钱，别拿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不管你了，我走了。

　　

罗晓青没走几步，又拐了回来，说道，你记着，该是我儿子的那份钱，你一分也不能少，老娘不能白白地被你睡了二十多年。

　　

这下，就只剩下李有一个人了。

　　

圆圆的月亮穿过云层，露出一张大大的笑脸。

　

　

李有打开挂在胸前的那个旧布包，取出许许多多的军功章，将它们一个一个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石头上，如玉的月光便照在那些军功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