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交战头到庙尖:一场与历史和个体对话的旅行

考察组在白岩尖合影。(田第炳摄)

前言

从交战头到庙尖:

一场与历史和个体对话的旅行

向家舟

长阳地方文史研究是我从小以来的爱好,如今也幸运地成为了我的职业。刚刚度过36岁生日的我,对现在的境遇很知足,很感恩。我暗暗地对自己说:惟有抓住青春的尾巴,用己所长,造福桑梓,才对得起这片土地。

我不想做个“老学究”,沉迷于故纸堆中不可自拔,津津乐道于“自酌自饮”。因为地方历史文化研究,如果不能为地方经济社会发展服务,不能成为走出大山的“长阳伢们”的乡愁记忆,就不能体现它真正的价值所在,就没有长久的生命力。但面对这个略显浮躁和功利的社会,我又执拗地坚持:历史文化不可戏说,不可胡说。比如发展文化旅游,只有挖掘真实的历史文化为我所用,方有生命力可言。

宜昌交战头生态农业旅游开发有限公司的老总向自强先生,跟我想到了一块。数月前,这位向先生找到我,希望我能利用业余时间帮助他挖掘高家堰镇交战头一带的历史文化资源。这个只比我大7岁的中年汉子,近年来为了成就一番事业,同时为家乡做些贡献,放弃了在大城市从事的“火热”装修职业,回到家乡的高山,全身心投入到了乡村旅游开发中。据他讲,他已经拿出自己几乎全部的积蓄,流转了交战头附近农户200度亩土地,并请人作了初步规划。我注意到了他两鬓的白发。他说,都是这几年做旅游开发以后变白的。听了这些,我不禁肃然起敬,并欣然答应帮助他。像我这样“体制内”的人,一分一毫收入都是取自纳税人。如果能够帮助一个想做实事的人成就事业,帮助地方多一家企业,既是本分,更是乐趣。

今年元月创建“佷山访古”微信公众号以来,我认识了不少志趣相投的朋友,其中不少德高望重的长阳知名人士,都成了我的忘年之交。在答应向总的请求之后,我特意邀请了摄影家田第炳,县诗词协会会长林大谟、副会长田昌令,语文高级教师、县民研会理事李滔林四位老先生同行。承蒙不弃,四位先生欣然应邀。9月1日,他们不顾舟车劳顿和“秋老虎”的余威,同我们在山路同行,进行第一次考察。对此,向总也非常感动和感激。作为年轻人,我更是非常敬佩他们。

按照向自强先生之前的介绍和意愿,在考察之前,我们事先制定了为期一天的考察计划,对此也做了一些功课。考察主要有二个方面的内容:一是探究“交战头”的得名以及战争遗迹。二是考察交战头附近的庙尖庙宇遗址。后来由于时间关系,我们第一次集体考察,只完成了前一个方面的内容。但随后,我又于9月7日补充考察了庙尖。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应该说,考察是卓有实效的。特别是通过我们现场所见所闻,映证了历史文献记载和一部分民间传闻,帮助我们进一步认识了地方历史,更增强了向总开发交战头的信心和勇气。现将我们考察后各自形成的诗文,汇为一帙,供各位读者观览及评判指正。

林大谟在白岩尖(田第炳摄)

高家堰镇交战头采风

林大谟

传闻高地有遗篇,乘兴攀登头撞天。

放眼荆襄飞异彩,战壕里外话当年。

田昌令在白岩尖(田第炳摄)

登交战头

田昌令

山行不负艳阳秋,结伴探寻交战头。

古道蜿蜒攀有趣,欲凌绝顶豁吟眸。

交战头怀抗日将士

田昌令

战地峥嵘草木森,掩壕形迹尚残存。

访来唯有地名在,难觅当年浴血人。

白岩尖东眺

田昌令

漫循猎径赴榛丛,欲览风光上险峰。

伫立白岩尖上眺,浮云起落大江东。

仰望人字岩

田昌令

地书人字赋巉岩,壁立千寻叠嶂间。

知上峰头非易事,我无心力去高攀。

“交战头”地名刍议

向家舟

向家舟在白岩尖(田第炳摄)

2019年9月1日,我与田第炳、林大谟、田昌令、李滔林四先生,应宜昌交战头生态农业旅游开发有限公司向自强总经理之邀,来到高家堰镇木桥溪村交战头,考察这里的军事文化,其中一个问题就是:这里为什么叫“交战头”?

览诸史册,长阳自古为鄂西咽喉,为兵家必争之地,历史上发生了许多著名的战争。仅就高家堰镇而言,1943年发生的“太史桥战役”,就是决定抗日“鄂西会战”胜利的重要一役,被隆重载入史册。但是,类似“交战头”这样明显以军事命名的地名,在长阳并不多见,昭示了其得名的不同寻常。为何这里叫“交战头”?向自强先生根据过去老人的说法,认为其得名与抗日战争有关。

考察组在交战头战争遗址考察(李滔林摄)

但我认为,“交战头”的地名的由来应该与抗日战争无关。已知现存记载有交战头地名的最早一幅地图,是民国二十八年(1939年)的《长阳全县疆域现势图》。而当时,宜昌并未沦陷,日军更没有进入长阳境内。这就充分说明,早在1939年以前,交战头这一地名就已存在了。那么,到底是什么时候、因何产生的呢?

我想,既然叫交战头,应该是与一场较大的战争或战斗有关系的。纵观史册及宜昌地方文献,自春秋末期开始到清代末期,交战头附近的宜昌,曾发生过秦灭楚的“夷陵之战”、三国时吴蜀“猇亭之战”、晋平吴西陵之战、隋平陈之战等著名战役。根据长阳旧志和民间家谱记载:清初时,吴三桂的一支军队,由湖南进入长阳境内攻打夷陵州城,也经过了高家堰镇。但浏览史书以及省、府、州、县旧志,并没有关于这里发生过战斗的记载,也没有出现交战头这个地名。但是,并不能否认其得名,与上述古代战争就无关。

有意思的是,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修成的《长阳县志》,记载了这样一个事件。该志卷一《大事记》这样记载:“民国七年(注:1918年),靖国军颜德胜与北军团长孟昭月相战于石头垭。”石头垭,即赤土垭的讹称,正是在交战头的山脚下。而1992年的《长阳县志》亦记载:“〔1918年〕2—4月,北军孟昭月团,靖国军右翼司令颜德胜,护国军萧、卢二营,各率军入踞县境,战于石头垭、白玉观及双山坳等地。”双山坳为何地不知,但白玉观却在石头垭附近,与交战头、石头垭可组成高家堰与宜昌方向间的战线。在这条战线中,交战头恰恰处于西头。是不是因为这一事件而得名为交战头,笔者不敢肯定,但我觉得值得大家讨论一下。

交战头的掩体遗迹(向家舟摄)

回过头说,在交战头,也确实发生过与抗日战争有关的事件。我们在交战头的山岭上,看到了一处保留完好的掩体,一处敌机投弹后的形成后的弹坑,还有残存的数处战壕。据说,附近还有牺牲的国军将士坟墓,由于时间关系我们没有去现场。不过由于没有墓碑,即便去了也无法确认墓主身份。通过参阅民国《长阳抗战史料》及1992年《长阳县志》等资料,基本可以作出两个方面的推断。一个推断是:1940年宜昌沦陷后,这里便成为抗战的前哨。交战头及相邻的赤土垭等一线,是长阳与现在的点军区,过去的宜昌县江南部分的交界之处,也是日军历来攻打石牌右翼进入长阳最便捷的通道。据《长阳抗战史料》记载:“敌据沙〔市〕宜〔昌〕后,一面加强工事,防御我军之反攻,一面抽调各据点兵力,发动鄂西攻势。”这表明,国民党军队从1940年开始,极有可能即已在此及周边布置防御工事,甚至以此为据点向宜昌城区反攻。如今现存的掩体,为交战头一处较高的山包处,这里面朝宜昌方向,下临深埫,如果日军从茅家店方向翻山进入长阳境内,在这里不但可以及时发现,亦可以有效阻击。另一个推断是:1943年日军进入长阳攻打石牌时,这里发生过战役。上述掩体位置,正位于交战头西南、香花岭和墨坪(现讹称“麦坪”)以上高地。据史料记载,1943年5月下旬,国军五师十三团在木桥溪、墨坪、香花岭一线顽强抵抗。5月29日,日军4000余人,在十余架飞机支援下向墨坪进犯,后阵地被敌人突破。而上述战壕所在位置,位于交战垭东南、州府口以上高地,根据地形分析,结合当地老人回忆,这里很有可能是当年阻击日军由赤土垭、赤土溪、州府口进入木桥溪、太史桥的重要据点。

向自强展示其从交战头捡到的子弹壳(田第炳摄)

交战头这个地方,无疑是有着丰富的军事文化的。在历史上,这里到底发生过多少战争,战争的细节是怎样,还需要专家学者去不断研究考证。而“交战头”地名究竟因何而来,相信在不远的将来,或许可以找到更加接近真相的答案。

秋游交战头

李滔林

李滔林在白岩尖(田第炳摄)

8月底的一天,县史志研究中心向家舟,邀我到高家堰镇木桥溪村交战头去考察。9月1日清晨,一辆轿车载着原县委组织部退休干部田第炳、民宗局退休干部田昌令、农业银行干部林大谟、向家舟和我,从县城出发,直奔木桥溪村一组交战头。

车子走到车路尽头,在山脚下一户农家稻场停下来。我们在迎接我们的当地人向自强带领下,顶着初升的太阳,沿着柯林间的一条羊肠小道向上艰难地行走,不一会儿,就汗流浃背了。

考察组行走在从杨家湾上交战头的小路上(向家舟摄)

走走歇歇,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攀登,到了交战头山顶处向自强岳母家。在这里,我们稍事休息,吃早饭。向自强对我们说,他正在筹办“交战头生态农业旅游公司”,邀请我们前来旅游考察,意在帮助他考证项目的可行性。可是我们一行只是些考古摄影、写诗作文的爱好者,对于旅游景点建设,并没有多少发言权,只是借这个机会,来游玩一趟而已。但向自强盛情难却,我们只好务虚,出些没有什么实用价值的谋策了。

白岩尖远望人字岩(田第炳摄)

吃过向自强岳母为我们做的简单早餐,向自强和他聘请的一个向导带领我们向他岳母屋后海拔890米的主峰白岩尖进发。我们沿着陡峭的山崖,时而攀援柯丛,时而穿过竹海,时而匍匐石板,经过数十分钟的跋涉,登上了极顶。这里是一个十来平米的平台,长满了荆树荒草。站在平台上向西眺望,一座叫“庙尖”的山峰,隔一道山谷比肩而立;向北眺望,宜昌市点军区广袤的田野,好像一幅绿色的锦缎,直铺到视野尽头;视野尽头,夷陵大桥和宜昌城区高耸的楼房,在阳光下泛着一层金黄;南侧则是长阳逶迤的群山。置身于白岩尖,我被眼前“襟长江而带吴越,控蛮荆而引巴蜀”的壮丽景色陶醉了。在长阳县融入宜昌城市圈的建设中,有这样一个凭眺宜昌的景点,是长阳的旅游之幸。向自强的旅游公司若能将此处开发成一个凭眺宜昌城区的观景平台,必定会游人如织。

白岩尖上俯瞰点军区土城乡(田第炳摄)

我正痴想间,诗人田昌令脱口而出一句“山高人为峰”,我们几个人虽然说不上达到了什么人生高度,但站在这个高度上,还是颇有几分征服豪情的。摄影爱好者田第炳支好三脚架,为我们登顶的人或合影或单照,留下了一份记忆的永恒。从白岩尖返回向自强岳母家,向导带我们去踏访“交战”遗址。

交战头地势高峻险要,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1982年出版的《长阳县地名志》在“自然地理实体”一节中说:“交战头,为铜宝山东部一峰,海拔788米,相传南北朝时曾于此作战,故名。”南北朝时谁与谁在此地交过战,具体史实已经遗落,我们已经无从知晓了。但交战头周边因战事而名的地名甚多,近处有驻高山,相传穆桂英曾驻扎过;有布旗山,相传穆桂英曾在山上布旗设阵,与敌军交战;还有跑马坪,相传安王曾在此地骑马练兵。这些山名、地名,都证明在冷兵器时代,在这一带曾发生过数次战事。

交战头战壕遗存(向家舟摄)

我们在丛林中走过一二百米,来到一个山崖边,向导让我们查看一段战壕遗址,树丛中的战壕虽然几乎被岁月填平了,但痕迹依然清晰可见。联系到向自强岳母家保存着数枚从田间捡到的子弹和子弹壳,周边的百姓还捡到过数枚木柄手榴弹,在这一代进行过现代火药战争,是确定无疑的。

民国二十五年《长阳县志》“兵事记”里记载:“自高家堰至野三关,为施宜孔道。民国以来,南北军往来,络绎不绝。”所谓南军,即孙中山领导的革命军;所谓北军,即北洋军阀军队。在这部《长阳县志》里还记载着,民国初年,北军团长赵福汇、湘西护国军张学计、北军旅长刘遇春、国民革命军左翼第一路司令邓玉麟,都曾来长阳,他们当中,有的也到过高家堰。交战头地处施宜大道边,必定是南北两军争夺的要点。1943年5月,日军进犯长阳,国军死守木桥溪,在邻近的香花岭、墨坪、太史桥与日军展开激战,虽然没有交战头直接卷入战事的记载,但国军曾在交战头挖掘战壕、掩体,进行备战,则是事实。当地传说,一个姓张的国军连长曾带兵驻扎于此,即为证明。有如此丰富翔实的史料,向自强的旅游公司若能在开发自然风景观光旅游的同时,开发军事遗址观光旅游,必定会有丰裕的回报。

吃过午饭,向导继续带领我们去铜宝山考察。几个长者由于体衰,相继退出了考察。向家舟和田第炳在向导的带领下,向海拔1068米的庙尖进发。他们走到半山腰,天色已晚,如果继续攀登,返回安全得不到保证,只得折返。我们这次考察,留下了与王安石游褒禅山 “不得极夫游之乐”相同的些许遗憾。

山高人为峰——庙尖纪行

向家舟

北宋政治家、文学家王安石写的《游褒禅山记》,是我中学时代背诵过的一篇课文,至今耳熟能详。安石先生在这篇游记中说:“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从那以后,这句话便深深地镌刻在我心里,带给了我无穷的力量。

交战头南与天柱山遥遥相望(向家舟摄)

横亘在长阳县北高家堰镇与点军区南土城乡之间,有一座名叫铜宝山的高山。其主峰,名为庙尖,海拔约1068米,因原建有一庙宇得名。此地高峻雄伟。站在庙尖之顶,东北方向可望及宜昌城区,西北可见长江西陵峡南岸的黄牛山、白云山,南面与长阳道教名山——“中武当”天柱山遥遥相对,视野开阔,风景独好。

2019年9月1日,应宜昌交战头生态农业旅游开发有限公司向自强总经理之邀,我与田第炳、林大谟、田昌令、李滔林四先生组成五人考察团,于当日上午十点抵达高家堰镇木桥溪村交战头。待落座稍息,品尝了香甜的云雾茶、向总岳母煮的腊肉面之后,一行人决定先去攀登庙尖,回来再看抗战遗址。

按照向总和向导杜永春的介绍,从交战头向总老屋出发到庙尖,要沿着长阳、点军两县区的界山前行,沿途翻越白岩尖、小尖包、小尖坳、桩木坪、人字岩,最后便可登上庙尖,不计途中休息和山顶停留,去回至少需要5个小时。

一行人兴致冲冲,沿着交战头的山脊密林前行。走在小路上,两侧清风徐徐。路左崖下的长阳香花岭和路右崖下的点军黄家岭,村庄屋舍像火柴盒般大小,星罗棋布,尽收眼底。经过一片幽深的枫竹林时,我突然想起了王维的诗句“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从小到大,我总是偏爱竹林,爱那种雅,爱那种静,或许是“竹林七贤”向秀后人的缘故吧。杜永春说,山上的锦鸡常在这片竹林里栖息。走完竹林,便快到了第一个高点——白岩尖。这时的路变的有点险,一条窄小而陡峭,长约15米的薄刀路横在眼前,两侧都是深不见底的陡崖。我们小心翼翼地,踩着岩上自然形成的石坎攀岩而上,刚才边走边笑的人们也变的安静下来。

在白岩尖远眺庙尖(向家舟摄)

经过半个小时,终于登上了白岩尖!不远处的庙尖径直映入了眼帘。只见庙尖下,两道天然的白色岩体,在周围林木的掩映下,形成了一个天然的“人字”。向自强说,当地人称那为“人字岩”。我们不得不佩服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物者竟然将“人”字“书写”在了山峰之上。我拿出手机,用“两步路”户外软件测量海拔。软件显示,这里的海拔为873米,距离我们出发的地方,爬升了91米。

站在白岩尖上远望,去庙尖的路线,如同巨龙般蜿蜒展开,直指云天,而一行人的畏惧之心也随之愈来愈重。沿途时上时下,路况不明,我怕随行的长者吃不消。再者,若是天黑还未返回交战头,一群人困在山里就危险了。于是,我提出中止前行的想法,随行的长者们亦异口同声地响应。毕竟和安全比起来,留点遗憾也不算什么。

于是,我们沿着原路,返回交战头去考察抗战遗址。看完遗址,自强的岳母已在老屋给我们准备好了丰盛的农家午餐。就在用餐的时候,向导杜永春随口说到,在原来的铜宝山村(现合并到高家堰村),还有一条由庙尖西侧上山的近路。听了这句话,我重上庙尖的想法又冒出来了。据他讲,那条路大约只有从交战头到白岩尖那么远。我看了看时间,才下午3点,便跟向总和几位老人商量了一下。大家同意:走下交战头,乘坐向总的私车,经点军区黄家岭村,抵达铜宝山的乡村公路尽头,再从那里的小路登上庙尖。

由铜宝山登庙尖未果返回的途中(田第炳摄)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在跟我们开玩笑。就在我们重振信心的时候,一辆满载建筑材料的卡车在我们车前缓慢而行,我们只得慢慢紧跟,原本9公里的乡村公路,竟然花了1个半小时才到达。到了上山路口,提前联系的另一位向导邓和章老人已经等候我们多时,这时已是下午5点半。此时,由于人困马乏,先后有3位老人退出了登山队伍,只有我和田老,在向总他们的陪同下,试图再登庙尖。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由于这条路长期无人行走,荆棘丛生,我们穿梭山林很缓慢。直到6点半,我们才走了一半都不到。老邓开玩笑地说:“我们今天晚上要在庙里歇了。”考虑天黑以后,下山的路更难走。于是,我们决定返回原地,待下次有机会再来。虽然有些沮丧,但和一群人的安全比起来又算什么呢?

下山以后,我们点军区茅家店村杜永春家吃晚餐。席间,劳累了一天的杜大叔热情地邀请我们在他家歇一夜,等第二天一起再上山。由于大家第二天都有事情,也没有带换洗的衣服,便婉言谢绝了主人的邀请。吃完夜饭,我们匆匆地踏上了回长阳县城的归途。

点军区方向远望白岩尖(向家舟摄)

回家以后,我每每想到未能登上庙尖,心中总会涌现一种不可名状的遗憾。进入梦乡,《游褒禅山记》中的那句“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久久地在我脑海中萦绕、回荡。是啊,尽吾志则无悔,这句话说得多么好。我还想再试一下,只要不是太危险,还是想登上庙尖之顶啊。

五天以后的晚上,经过事先与自强的联系,我带着上周留下的遗憾,独自一人再上交战头。我想,如果第二天能够登上庙尖,也许既可以帮助他发展乡村旅游制定规划,又可以圆自己一个攀登高峰的梦想。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走过这样险远的山路,登上那样的高峰,也算是一种尝试和挑战吧。

昔日热闹的交战头,如今只剩下一户人家。(向家舟摄)

交战头的晚上是静谧的。这个曾经有着50多人的村庄,如今因为不通公路、缺乏产业,农户们纷纷下山定居,只剩下了向自强岳母一家,供电部门也把这里的电线下了。我们一边吃着“烛光晚餐”,一边听着寒蝉的叫声。在屋后的茶园边,我清楚地看到远处宜昌城区的辉煌灯火,甚至连至喜大桥上的桥名,在这里都清晰可辨。繁华的城市和孤独的山村,使人形成了巨大的视觉反差。发展乡村旅游,也许是留住这样的村庄,不让这些地名在地图上抹去的唯一出路了。

第二天一清早,向导杜永春又来了。上午8点半,我们准时出发。上次花了半个小时才走到的白岩尖,我这次只用了十多分钟就走到了。看来山路是越走越熟悉。向自强用携带的镰刀扒开岩右边的茅草,一条下岩尖的小路出现在了眼前。哦,原来这就是路啊。上周我还以为这下面就是陡崖,没有路呢。下白岩尖的路,是那种盘旋的弯弯小路,所幸沿途都有各种树木可供支撑,帮助落脚前行。

水井槽的黄杨树(向家舟摄)

下了白岩尖,则是一段缓缓下降的山脊小路,小地名叫做“水井槽”。路边生长着各种树形优美的树种,被人们制作高级盆景的“九刚树”“十大功劳”,在这里随处可见。特别吸引人眼球的,是一株高约15米,有碗口粗的大叶黄杨树,顽强地生长在岩根之中。像这样体量的黄杨树,在到庙尖去的沿途可以看到不少。黄杨树在宋代,曾是峡州(即今宜昌市)的特产。欧阳修在夷陵当县令时,曾作有《黄杨树子赋》。赋之序言曰:“夷陵山谷间多黄杨树子,江行过绝险处,时时从舟中望见之。郁郁山际,有可爱之色。独念此树生穷僻,不得依君子封殖备爱赏,而樵夫野老,又不知甚惜,作小赋以歌之。”如今,野生黄杨树在宜昌很多地区已日渐减少,估计只有在这样的险地,它们才能侥幸逃脱伐木者的围剿。

在桩木坪回望白岩尖、水井槽、小尖包、小尖坳(向家舟摄)

过了水井槽,我们先上小尖包,又下小尖坳,再上桩木坪。从交战头到桩木坪,一路上经历了“三上两下”,但总的趋势是上升。桩木坪的一大特色,是奇峰怪石。从桩木坪向前望,人字岩所在的山峰酷似一头初醒伸懒腰的雄狮,活灵活现。狮头下的山包,形似清朝的官帽。而向后望,鹰子石酷似雄鹰之首,嘴壳琢向太史桥方向,仿佛在时刻警告着狼子野心的日本军国主义。山下,点军区刘家寨的巨形红色石山群,呈现出如梦似幻的丹霞奇景。而路边石林中的怪石,有的如同鲨鱼,有的形似印章,有的仿佛像钓鱼的老翁……,美不胜收,让人目不暇接。

鹰子石(向家舟摄)

远眺狮子岩(向家舟摄)

过了桩木坪,便爬人字岩。这是全程最险最难的一段路。我们时而在崖边攀援侧行,时而在密林中踩着松土直上,时而翻过一级级巨型石蹬。习以为常的杜永春帮我拿着传拓工具箱走在我的后面,而向总则拿着镰刀在前面开路,他们都健步如飞。可我走的异常艰辛,生怕一不小心掉到崖下了。从白岩尖到人字岩,大约3公路的山路,我途中歇了上十回。身上穿的衬衣湿透没干过,拧了一回又一回,大约是“一半热、一半怕”的缘故吧。

庙台遗址(向家舟摄)

庙宇遗物(向家舟摄)

经历了3个多小时,我们终于在中午12点登上了庙尖之顶。登顶成功的喜悦,瞬间驱散了我一路的紧张和疲惫。

民国八年捐修庙宇碑(向家舟摄)

在庙尖山顶上,我们发现了一个杂树丛生,大约100平米的平台。据向自强介绍,这就是过去庙宇的遗址。现场残留的巨大柱础、阶沿石、石坎,一一映证了这个说法。一些残缺的石构件上,花纹依稀可见,可以遥想当年庙宇的宏大精致。就在我准备拿出传拓工具拓印这些图案的时候,向导杜永春又在庙基土下发现了一块当年修庙的功德碑。碑上镌刻着当年捐修庙宇人员的名字,落款是民国八年,距今刚好100年时间。不过,这个庙宇到底叫什么名字,始建于什么年代,从现场始终没有找到答案。有意思的是,在庙宇右侧,还有一个容积约75立方的天然石坑,里面天生着3个形似石笋的石柱,在坑上沿,有一条通往坑底的小路。我们怀疑,这个地方过去可能是寺庙储水取水之所。无论如何,过去能在这样险要的地方靠人工修建一座庙宇,实在是不简单。

庙宇残存石质构件拓片(向家舟拓)

上来一趟不简单。我们盘桓于庙台,搜寻寺庙遗物,停留了两个小时。下午3点,我们开始下山。沿着之前走过的路,走到桩木坪后,便没有走老路,而是经沙湾,往点军区方向下山。经过桂竹坡一路直下,很快便到了黄家岭村的乡村公路上。到底是“千人行、万人走”的大路,走起来顺畅地多了。据说,在铜宝山没通公路前,这条路正是铜宝山人出行的唯一人行道呢。

点军区桂竹坡远望白岩尖至庙尖一线(向家舟摄)

下到黄家岭村,已是下午5点多。抬眼望去,早上我们出发的白岩尖就在头上。我们花了8个小时的时间,也只在这山上山下转了一圈。向自强先生对我说,不久以后,他将引进资金,邀请外地大老板到交战头和庙尖投资,想把这一带打造成康养和文化旅游区。哪里建一座玻璃栈道,哪里架一座天桥,哪里修一条步道,哪里竖一座观景亭,在他的心里跟明镜似的。在我看来,他的想法并不是异想天开。因为,只要立足于自身禀赋,精心规划,搞好基础设施,做大这里的旅游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毕竟这里毗邻宜昌城区和沪渝高速,区位优越,市场巨大。据当地人讲,一条由宜昌城区出发,经过山下,直到秭归的大型旅游环形公路不日也将开工。这无疑为向总的事业又增添了一个有利因素。

山高人为峰!站在黄家岭回望庙尖,我既惊叹于自己的勇气和坚持,更敬佩向总坚守故土、回乡创业的执着。在这个振兴乡村的新时代,我认为:需要有更多的人——敢于涉险登峰,把穷山恶水变成金山银水。

田第炳先生在白岩尖留影(田第炳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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