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3拉斐尔眼中的罗马大帝（二）
先给大家展示一个整体的大图：
上一次讲的是君士坦丁大帝关键性战役之前的一场异梦。而今天说的就是受到上帝梦中指点之后的战役本身了。
我们已经了解过了罗马帝国三世纪开始由戴克里先创建的“四帝共治”的政治结构。按照那个规矩，权利的传递都应该是遵循古训，那就是“养子继承制”。这在我们中国人看来可能是有点奇怪，不过后来我想了一下，其实中国也有类似的。那就是传说中最美好的“禅让制”。中国的禅让制据说在尧舜禹之间执行过，虽然前后君主不是养父子关系，但是任人唯贤的标准其实差不多。古罗马的所谓贤德大致上就是强悍的军事实力。
不过这种继承制度在乱世的罗马基本就没办法贯彻了。所以才会出现我们今天要分享的这第二幅壁画描绘的战争。交战双方就是君士坦丁和马克森提乌斯。按照戴克里先订下的规则，其实这两个人都没有资格继承权力，不过在乱世中枪杆子里才能出政权嘛！我们中国改朝换代的时候也是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不是？帝国权柄的角逐就在二人之间展开了。
先说一下地点，古罗马的首都虽然是在罗马城，不过在四帝共治时期，没有一个凯撒或者奥古斯都将都城设在那里。那时罗马城的政治地位就好比现在纽约、上海、东京、悉尼这种，算是国际性大都市。马克森提乌斯就盘踞在这里。他的亲生父亲是第一代的西方奥古斯都马克西米安。这个君主的驻地是米兰。
君士坦丁和马克森提乌斯的具体交战之地就是米尔维安桥附近。我们来看一个局部的图：
大家看，这就是那座著名的桥。许多士兵已经打作一团。仔细看，你会看到在人群中有那种像糖葫芦一样的一串金色圆盘，这是罗马军团的军徽，最上面都是十字架。我们在开讲第一期关于古罗马建筑的时候，介绍的就是它最重要的发明券拱结构。还记得那种高架引水桥吧？就是促成喷泉的那个东西。如果把引水桥变矮一点儿是什么呢？就是过河的石拱桥！米尔维安桥就是那个时期的券拱作品之一。另外还有凯旋门，今天你到罗马去游览时一定会看见君士坦丁凯旋门，那就是君士坦丁为了纪念这场神圣的战役而修建的。还有引起这个番外篇的原因：巨大的君士坦丁巴西利卡。其实这个建筑的前半段就是马克森提乌斯修建的。但是最后他战败身死。君士坦丁就将这个巨大的建筑荣誉收进了自己的囊中。这就是所谓的胜者王侯败者寇啊！所以大家有机会去游罗马的时候，通过这些建筑的时候一定不要觉得普通和乏味，因为它既代表了古罗马人的技术也极其鲜活的记录段一段著名的历史。你脚下踩的石头也被君士坦丁大帝的脚踏过。
历史记载，马克森提乌斯虽然军队众多但是并没有充足的战前准备，过分轻敌。由于仓促应战所以溃不成军，双方交战不久便大面积溃败了。在逃跑过程中他不慎跌入台伯河中最后淹死。这幅同样由拉斐尔起草后人描绘的壁画就在讲述大战的这一瞬间。
台伯河里的马克森提乌斯
我们看，马克森提乌斯头上戴着金色的王冠代表了他的身份。身子已经有一半没在水里，战马已经开始悲鸣，他自己虽然也知道活不了多久了，不过眼神一直紧紧盯着上方的君士坦丁，充满怒火，不服气，不甘心。你要是在仔细看，会发现他正嘴唇微张错牙切齿的说着什么，我想应该是咒骂的话。还有披风的质地，明显感知到光泽，这一定是东方的丝绸，在古代罗马它象征的富贵与权力。
提到丝绸那我们来说说吧。我仔细的数了一下，在这幅壁画当中我们会看到大大小小8面红色的旌旗。从飘逸的造型来看这些旗帜无疑都是丝绸制作的。丝绸是中国的特产，从汉朝开始起于西安终到叙利亚大马士革的商路逐渐形成起来，这样东西方的文明建立了初步的联系。那个时候经过万里之遥得到的丝绸在古希腊和罗马贵如至宝。每年都有数以万计的黄金消耗在丝绸贸易中。甚至有很罗马的官员认为自己的国家极有可能会衰败在对丝绸的消费上。
关古罗马人对丝绸的追捧最经典的传闻有两个，第一个是尤里乌斯·凯撒在出席一个重要的集会时身披中国丝绸，惊艳全场，光彩照人犹如神明一般，再一次是显示了自己不可撼动的地位。
而罗马人第一次见到中国的丝绸是跟战争有关系。与恺撒并称罗马前三巨头之一的克拉苏，在当年由于权力斗争失败，就像太平天国的翼王石达开一样负气率兵东征，离开了罗马。在今天的西亚与帕提亚王国交战。这个国家就是中国典籍中记载的“安息”，早在公元前130多年的时候，中国汉武帝派出的使节张骞的使团就与她们有过接触，于是帕提亚和波斯一样很早就与中国建立了外交和贸易关系。自然也就拥有丝绸。传说在战役中，双方鏖战正酣，帕提亚人突然展开一面巨大的红色旌旗，是用中国丝绸制作的，阳光之下闪着神一样的光芒，耀眼非凡，就在这时战势急转直下，所有罗马士兵全都傻眼了，被打的猝不及防全面溃败，克拉苏本人也死在了乱军之中。
这就是丝绸在西方的传奇地位，据说后世著名的查理曼大帝去世的时候身上的寿衣也是用中国丝绸织造的。提到生产丝绸我还有一个有意思的小细节分享给大家。你们想想看，在那个没有先进通讯设备的遥远古代，国家间和洲际交流一半靠传闻另一半呢？就靠胡编乱造呗。在罗马人的想象中，生产丝绸的国家很遥远，在东方。那里的人是红色的头发，绿色的眼睛。最重要的个子非常的高，知道为什么吗？因为罗马人猜测这个遥远的东方国家有一种树，可以结出长长的光亮的丝，这里的人每天都会在树边上撸丝，然后梳理平整再制成丝绸。听起来是不是有点搞笑？不过在那个年代，罗马人心中的中国人就是这个样子的。
再讲一个有意思的细节，大家看这个局部图：
这是一个比较逗逼的小战士。别人都头戴金属的头盔。而他呢？看见没有，人家哥们儿戴了一顶虎头小帽。你看旁边的战马表情，都愣了。一开始我看到这个细节也是一愣，这也太离谱了。让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周星驰版的韦小宝在妓院里说书的桥段。
后来我想了一下，得到了自己的一个答案，现在分享给大家：
其实，这不是一个虎头帽，而是一个狮头帽。都是猫科动物有什么区别？当然有，因为如果是狮头的话我能找出一个自圆其说的根据。那就是古希腊神话中关于大力勇士赫拉克勒斯的故事。我们先来看这个英雄的经典形象：
看见，一个肌肉健硕的大胡子，倚在一个木棍子上休息，那上面挂了一个狮子皮。大家记住，以后凡是看见这样的一个元素组合，那么无论是雕像还是绘画，他十有八九就是赫拉克勒斯了。这个故事的梗概是这样的。我们先看这个名字：赫拉克勒斯，意思就是被赫拉折磨为难的人。为什么要为难他呢？因为他是赫拉的丈夫也就是宙斯出轨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于是赫拉就诅咒这个孩子。在赫拉克勒斯还是一个婴儿的时候，天后就放出两条大蛇妄图缠丝他。不过，英雄吗！肯定是自带主角光环的，这个孩子在襁褓之中，就轻而易举的将两条蛇活活掐死了。他就是这么生猛。长大之后，赫拉克勒斯成为了一个力大无穷的勇士。但是这样的男人虽然荷尔蒙分泌旺盛很有男人味儿，不过脑子也经常是不太好用的。再一次误会中他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于是他决定自我流放去赎罪。当人开始迷茫的时候就会转向去求神。那么我想问一下大家，还记不记得古希腊人如果希望得到神的指点会去哪里呢？
对了，就是德尔斐的阿波罗神庙。在那里，赫拉克了斯得到的神谕是要他去找迈锡尼的老国王欧律斯透斯，这个老人会交给他十二项艰巨的任务。如果完成了就能喜庆罪孽了。看见没有，这简直就是一个古代神话版的劳动教养啊！任务都非常的困难，但是在众神的帮助之下，全都完成了。
这第一个任务呢就死杀死一头传奇的狮子，这头神狮刀枪不入，怎么杀啊？我们的英雄再一次彰显了他的野蛮实力，那就是将狮子闷死。然后呢，剥下狮子的皮改成一个帽子戴在头上。这个形象从此就成了赫拉克了斯的经典造型。另外他的手里会拿着一根狼牙棒一样的大棍子，也是他的经典道具。
这个形象在西方是经典的。而且有学者还提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学术想法，那就是随着公元前四世纪亚历山大大帝的东征，泛希腊话开始逐渐向东推进。当亚历山大大帝兵至北印度之时最终折戟沉沙不能再往前了。不过这些战争的交流促进了文化的交融。希腊的一些艺术形象深深的影响了印度文明。从那之后，印度开始形成健陀罗艺术，就是那种带有明显希腊风格雕塑。我们回顾一下赫拉克了斯的形象，高大威猛，力大无穷的勇士，然后手里面拿着一根棍子。这是谁呢？这就是佛教中的著名护法神——韦驮菩萨。他手里的大棍子就演变成了菩萨手里的降魔金刚杵。
法海寺壁画中的委托菩萨
好了，我们再回到君士坦丁的壁画上来，经过上面的介绍我们再观察那个戴狮子头的士兵，是不是感觉没有那么滑稽了？其实这位战士仅仅是希望自己犹如古代英雄一样，不仅勇敢，还有各种神明的护佑。
今天的最后让我们把目光放在故事的主角君士坦丁大帝的身上吧。
金色的君士坦丁
这就是君士坦丁，我们看他浑身金甲，外披金色披风。在他的身后是带有罗马神鹰的装饰物，这种东西在远处的战场上也能看见。应该是一种类似于战斗旌旗的鼓舞士气的用具。君士坦丁目光炯炯，头戴金冠。在他的上方是三个持剑天使，象征着这场战役是受到上帝保护的。这让当时受过长久基督教教育的观看者很容易想到圣经旧约中的列王纪和世师记中记载的那些无往不胜的圣战。
关于君士坦丁这个主角我想说两个小细节。
大家看君士坦丁胯下的这匹白马，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从小受的教育都是“白马王子”？因为白马是极好的马。这个就要回归到圣经新约的最后一章——启示录。
这是耶稣的十二门徒中最年轻的圣约翰书写的。就是那幅在《达芬奇密码》里面被丹布朗演绎过的《最后的晚餐》中与耶稣对称而坐的人。
他因为是基督教早期的重要使徒，所以被判处了流放，远居在拔摩岛上，后来他看到天上的很多异象，就写了这篇启示录。基督教中把这篇文字看作是世界末日的描述。这里面有一个细节就是代表神权的羔羊揭开数个封印。第一个封印解开的时候他看见一匹白马，骑在马上的人手里拿着弓箭并且被上帝赐予了冠冕，因此百战百胜。这个形象在历代解经中都被认为是耶稣再临人间时候的形象。所以白马战士一直在西方是所向披靡的代名词。其实中国也差不多吧？比如赵云，周瑜，罗成薛仁贵都是白马银甲的形象。那么被塑造为壁画主角的君士坦丁也自然不能例外。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形象配色和前面咱们说到的戴狮子帽的小战士其实是一个意思。
还有，再看一下白马辔头上面的那个圆形的饰物：
实在是太小了对不对。但是我经过仔细的辨认，从大体的姿势来看很有可能取材于一个著名的大理石雕塑，就是“眺望楼的阿波罗”
眺望楼的阿波罗
这个雕塑是古希腊经典雕塑，现在我们看到的是古罗马时期的复制品。由于他在中世纪的时候被陈列在梵蒂冈宫中的一个高楼窗边，因此得名叫做“眺望楼的阿波罗”。这个大理石雕像的左手原来是有一个青铜镀金的弓，但是由于年代久远就完全腐蚀不见了。我们今天看到的是大理石的部分。整个造型描绘的时阿波罗放出金箭的一瞬间。他的右手刚刚卸掉拉弓弦的力量，优美的飘在身后，持弓的左手还没有完全放下。阿波罗的下巴微微抬起，因为目光正在远眺，好像在观看飞出去的箭是否射中目标。
艺术家在君士坦丁的马具上描画这样的元素其实是在歌颂壁画主角的高贵与神性。还有，也别忘了，我们上一次就说过，除了古罗马接受基督教的同时实际上也大量的融入了自身万神崇拜的内容。而太阳神阿波罗就是一个最典型的代表。
最后我们来谈谈君士坦丁的兵器：
他手里拿的是一根长矛。罗马兵团继承了亚历山大帝国甚至古希腊斯巴达军人的传统，长矛阵法堪称一绝。这种兵器也是士兵必备的。所以君士坦丁大帝用这个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不过这并不是一根普通的长矛，它代表了极其非凡的、十分浓烈的宗教象征意味。
这根矛有什么特殊含义？君士坦丁的身上还有那些法器护身？
这都涉及到了中世纪以来西方宗教思想中有关“圣物崇拜”的种种话题。关于这一切我们都留在下一次讲第三幅画的时候分享给大家。
今天就到这里，诸位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