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荐影】不能拥抱的爱情——关于《剪刀手爱德华》
看完影片，莫名冒出一个简称：剪爱——剪刀的爱？剪掉的爱？
爱德华之于山下的世界，仿佛一个不合时宜的象征。作为智能机器人，他有着简单的心，不够成熟的心智：会礼仪，懂诗歌，能微笑，甚至懂得爱。虽然，因那双残留的剪刀手，他的动作不免机械，表情始终生硬，苍白的脸上满是伤痕，浑身泛着冷冰冰的铁的味道——他只合在阴影中，在那古堡里，孤独地生活。但，因推销化装品，佩格误闯城堡，发现了他，出于怜爱，又把他带回家——那个色调明丽、温暖，如童话般的小区里。
那一刻，他是惶恐的，也是渴望的。他紧张地不停挥动着剪刀手，机械而笨拙，略有些滑稽可笑。
那个小区，更像留守者的乐园：男人大多在外上班，早出晚归。余下的女人们，喜欢调情、窥探、百无聊赖、搬弄是非，在童话般斑斓的色彩后面，满是人间的虚荣和私欲。爱德华的出现，无疑给她们增添了新的刺激点，这也正是她们对他友好、亲昵的原因。而当他展露出用剪刀手修剪植物、设计发型的特殊才华，小区里所有的植物、狗和女人，都为他癫狂。她们把他当明星般对待。
如此美好的开始，恍若童话。然而，正如残缺是世界的本质，遗憾，是上帝赐给人类的酒，有些童话，从开始就注定了悲伤的结局。不管它多么轻快，梦幻，让人心神迷离——更何况，是在现代，童话不可能发生和发展的现代。
虽是机器人，爱德华却有人一样的心，会思考，会感动，甚至会爱，对人的生活，有所期待，或者说欲望：他爱上了佩格的女儿嘉丽。她像天使一般，姣好的面容，滑润的黄发，那么纯净，那么美——只是，嘉丽早有了男友，刚开始时，对怪异的爱德华不仅没有好感，反倒心存抵触。但他对她的呵护和关照，渐渐影响她，改变了她——为了她，他义无反顾地潜入男友父亲的豪宅行窃。他知道那不对，但是为了她，他愿意。“Because you asked me to”，那样深情的表白，让人感动。他被警察抓住，又因“没有判断是非的能力”而被释放。而周围的人，开始把他当成危险分子，对他及佩格一家敬而远之。在这过程中，嘉丽逐渐看清男友的丑恶嘴脸，对爱德华产生了好感。
圣诞之夜，他为佩格一家雕刻冰雕，她在冰晶中翩翩起舞，裙裾飘飞，长发飘飘——那么美，让他浑然陶醉。嘉丽的男友挟愤而来，与他发生争执、冲突。所有居民都要驱逐他，连佩格也认为他应该回古堡去——他回去了，但嘉丽的男友追杀来了。在打斗中，爱德华杀死了那恶毒的男友，嘉丽也接受了爱德华不求回报的爱。她紧紧地偎在他怀里，幸福、悲伤而绝望——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从此，他永远隐藏在古堡里，修剪他的植物、冰雪和爱情……
就象来自另一个星球的小王子，最终无声地倒下；而追求不灭灵魂的小人鱼，最终也化成了泡沫——童话人物与现实世界的格格不入，注定了“王子和公主从此过着幸福生活”的结局，难以发生。
这似乎更像寓言：他善良，单纯，而这不为世人所容。他只是个未完成品，未完成的双手，未完成的如孩童般的心智。他有那么锐利的剪刀手，却只用来修剪东西。他被伤害时，也不愿意用剪刀来保护自己——他的确不懂保护自己，否则怎么会爱？明知没有可能也要爱？那样单纯、真诚的感情，那样干净、柔和的眼神，换回的，却只有伤害，猜忌，误解，嫁祸。他可以用剪刀创造出美幻的世界，却无法触摸身边的人。他有着人所共有的悲喜，却无法在脸上流露，就像他的剪刀手，不能表达和传递心中的感情，而只会划伤自己和他人。他显身于那个凡俗的世界，那个不属于他的世界，原本就是错误，不合时宜的错误。而那个小区里的人，从接受他，到驱逐他，不过一场俗世的闹剧。
只是，他逃不开现实的痴缠，温暖的爱恋和纠结。当嘉丽将头埋在他胸前，说“拥抱我”，他那双剪刀手温柔举起，片刻犹豫，又颓然放下。她偎着他，他的手，却茫然张着。他无比哀伤地说，不，我不能——他无法拥抱，无法爱抚，无法切实地爱。剪爱，爱刀的爱，或者就是，只能若即若离地爱，因为剪刀合上，就是伤害——就像总有无法面对的世事，这世间，也总有不能拥抱的爱。看着他的慌乱、茫然，不禁心生悲悯和同情。
一切特别的东西，似乎都要承受特别的伤害。就像：美丽总是和凄凉相关，纯洁总是与世界不容。他的一切，都与那双剪刀手有关——接纳他，是因为他的手，畏惧他，也因为他的手。他一次次被自己不可避免地划伤，旧痕，新伤，像雪橇在雪地上划过的印记，触目惊心，让人心疼。而影片更多的镜头，关注着他的表情：惨白忧郁的脸色，支离破碎的脸，被误解时惊恐、忧郁的眼神——就像一出摇晃的梦，他茫然地出现，摇晃着穿过庸俗的尘世。是梦终会醒，而越是美丽的梦，越容易醒。
莫名地想到《简爱》。想到那段著名的台词：“难道就因为我一贫如洗，默默无闻，长相平庸，个子瘦小，就没有灵魂，没有心肠了——你想错了，我的心灵跟你一样丰富，我的心胸一样充实！”在《简爱》里，简最终获得了罗切斯特的爱情。而在“剪爱”里，爱德华只能剪掉那份不合宜的爱，回到幽暗的古堡里。
只是，与其说影片表现的是爱德华和嘉丽的爱情，不如说是爱德华对嘉丽的爱情，单向的爱情——他为她献出一切，直至被所有人驱逐，她虽然感动，也有所回应，但毕竟不能和他在古堡里隐藏一生。所有的童话，都讲不到最后，所有不能拥抱的爱情，也都走不到最后。嘉丽的爱，是世俗之爱，爱德华的爱那样单纯，超尘脱俗，永不属于这个世界。当他在警灯的驱逐中，逃回那近在咫尺却注定与世隔绝的古堡，他瑟瑟发抖的身影，那样紧张，无助，那样惶恐，孤独。有些爱，是注定无法摆脱痛与泪的——即使他不曾流泪，心底也早已涕泗滂沱了。
“天为什么会下雪呢？雪是从哪里来的？”影片开始，小女孩问外婆。外婆沉默良久，开始讲述这个故事。而影片最后，当年的美丽少女，已是垂暮老妪。虽然古堡离得不远，但她再没有去找过他——他们的爱，像一场春雪，那么短暂，转瞬，却维系了漫长的岁月。他爱着她，年复一年，却孤独地住在古堡，用他的剪刀手修剪内心的美好。她想着他，年复一年，却如常人一般，结婚生子。年复一年，她在他修剪出的雪花中舞蹈——像青春时，那一年的圣诞。
影片的最后一句台词，是她说的：“有时你会见我在雪中翩然起舞。”——在她，或许，有雪，就有爱德华，有爱德华，就有爱的温暖。但我看到的，却一直是那张苍白的脸，深陷的双眸，那浓重的孤单：与世隔绝的孤单，异于常人的孤单，不被理解的孤单，无望守候的孤单。
那个地方，以前从不下雪。而爱德华出现后，洁白的雪花开始年复一年地飘扬，落下——或者，那冰雪，就是他的伤痛之泪？
有刀哥，但不只有刀哥
看教育，但不只看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