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子夏《父亲》

父亲

父亲退休了,每天上山砍柴,不为生计,只为打发寂寞。码的齐齐整整的木柴,堆放在墙根边,越堆越多,越砍越上瘾。因为母亲不在家,她在城里给弟弟带孩子。

父亲和母亲的感情一直很好,父亲倔强,却懂得心疼母亲;母亲勤劳能干,有宽容的胸怀,她时时刻刻包容着父亲这个倔老头。

父亲当过兵,革命思想武装一生,对待工作和人生都一丝不苟。他爱好书法,雕刻,写写文章,侍弄花草。单位的报告,论文都出自父亲的手笔,他的文章条理清晰,逻辑性强,我写不来。他也爱作诗,充满革命情怀的诗篇,我也甘拜下风。

我喜欢养花弄草,这和父亲的熏陶有很大影响。我也喜欢写字,抒发情感,却写不出磅礴大气,和父亲比明显小家子气。

母亲在这些旁门左道上只能算作“看客”,她一旁看着,露出欣慰的笑容,满足欢喜。然后扛着锄头下地,绿油油的庄稼是她的作品,秋后的金黄丰收,粮仓饱满,全家老小的肚皮全靠她。

年轻时候的父亲,也曾在谋生的十字路口徘徊。他当过木匠,雕刻的手艺就是那时候学会的。父亲的精雕细刻磨出了好家具,却养不活一大家子人。我们家有过青黄不接的一年,粮食还没收获,锅里已经断炊了。没办法,父亲跑去邻村老姑家借了半袋子小米,才接上茬。

八十年代末,村里家家做贩鸡买卖,满村飞鸡毛,飞出了几个万元户。父亲在母亲的催促下放下手里的刨子、刻刀,跟着表哥去贩鸡。他和母亲学会了收鸡,杀鸡,褪鸡毛,把鸡收拾的干干净净的,然后送到城里的饭店去。忙活了好一阵子,父亲却没有赚到钱。因为他不会耍秤,不会昧着良心给鸡肉注水。

年底,家里剩了一堆鸡肉,母亲索性把它们扔锅里煮了,我们姐弟几个欢快地吃了几天“叫花鸡”,拿着鸡腿撕鸡肉的感觉真是爽。

父亲却不得不在孩童的不知艰难中重新寻找出路。

父亲和舅舅去卖煎饼、油条。做买卖得会吆喝,抑扬顿挫,引人注意。可父亲叫卖声很奇怪,听到的人把他当成了外乡人,会问他是哪里人。就连他自己听了都受不了,忍不住想笑。

百转千回,父亲又回来做家具了,叮叮当当,点灯熬夜的,艰难地维持着老老少少一大家子人的生计。昏黄的灯光下,我在写作业,父亲在做家具,这个场景,一直持续了很多年。后来身居异乡,每每看到谁家窗口透出的昏暗的灯光,总是让我很想家。

父亲是村里的文化人,每逢过年,他都会给大家写对联,一副副隶书对联,是苦乐年华里红红火火的希望。

父亲还会剪头,年前总有那几位邻居来家里剪头,边剪边唠嗑,很热闹。

清贫的日子,越显拮据,母亲除了农田里忙碌,她每年都养几头猪。最多的时候,她养了七头猪,家里的经济才勉强维持。

后来,父亲得了胃病,木匠活干不动了,我们姐弟三个也眼看着长大,到处都用钱。父亲不得不放弃了木匠这一职业,他和母亲托人去了镇上的铁矿上班,当了核算员。

父亲的工作比以前固定,轻松一点。但是微薄的工资并没有给家里带来明显的变化,家里还是要靠母亲的辛苦劳作。

我考学后离开了家门,学费也是母亲养的那几头猪换来的。我努力争取奖学金,生活费不用在家里拿太多。

父亲在铁矿工作了二十几年,直到退休。最后几年赶上了黄金时期,多赚了点钱,那也是弟弟读大学的阶段,然后就是毕业买房。

终于熬到儿女们都长大,相继成了家,父亲也老了。转眼之间他就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了。他退休了,闲居在家,并没有荒废时光。帮母亲料理农田的同时,他还要趁着时节上山捡蘑菇,砍柴。他不想像其他的老头一样围坐在麻将桌旁度此余生,他总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父亲的菜园子郁郁葱葱,花红柳绿。菜畦里的秧苗间距相当,横纵分明,像列阵的士兵,不差毫厘。浇水,施肥,细心培育。夏日的傍晚,他进园子里摘菜,一筐西红柿,一筐旱黄瓜,一篓豆角,还有香菜,苦苣,辣椒等几样杂菜。那是给住在城里的女儿准备的农家菜。

父亲还会吹笛子,拉二胡。记得小时候有一年过年,由于电压低,电量不够,三十晚上看不了电视。父亲就给我们吹笛子,母亲唱歌,清楚的记得是他练了很久的《涛声依旧》。

母亲很会唱歌,尤其是戏曲。她最爱评剧,也爱京剧。年轻时候的母亲是乡里文艺队的骨干,经常下乡演出,也是我的大爷看了她的演出,才把她和父亲介绍到一起。婚后生活所迫,她放弃了理想,却没有放弃爱好,就是在最艰苦的岁月里,她也是唱着歌去干活。

由于工作的原因,父亲的电脑用的很好。我们传回去的照片是他的最爱,放上幻灯片,美美的欣赏他的儿孙满堂。他也会微信,时不时地给我们发照片,是他的花花草草,高山流水。

父亲的身体还算硬朗,这和每天的锻炼密不可分。母亲暂时不在家,他的饮食起居没有人照顾,一日三餐都是对付。为了打发寂寞,他充分的利用好每一天,忙忙碌碌地。他也盼着小孙女快点长大,老两口好早日团聚。

我想如果在古代,父亲应该是一个秀才。满腹经纶,胸怀大志,半生仕途后告老还乡,归隐田园,过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恬淡生活。

我希望他永远快乐充实的生活,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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