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 公地坝

邓  霖 /文

我不得不佩服我的记忆,发生在生产队公地坝的事,已隔四十多年了,至今还记忆犹新,常常在我的大脑里滚动播映,如部部电视连续剧,如首首动听的经典交响曲,让我时不时地又回到儿时,回到那个天真活泼的年代。这,也许是在城里蹲久了,也许是年过五十的缘故吧!或许是对那时的空旷、宁静、洁净的空气、纯洁的风的想念,或许是对那个帮助过我家老人的思念,或许是对那个老实巴交而又刚正不阿、无私无畏的老队长的怀念,或许是对自己的淘气和小伙伴三五成群所做捣蛋事的忆念,或许是对那个青梅竹马的恋念……
也许是能力的不足,也许是好多事不敢解密,我一时无法把儿时的记忆全部整理播放。简单点,播放几集或几首看看听听,留些遗憾吧!有时遗憾也是一种美。
公地坝,顾名思义,就是公家的也是那时生产队的,非社员群众个人所有,是一个时期的产物,类似于今天的城市广场。它是生产队和社员群众离不了的生产劳动、学习娱乐的重要场所,主要用途有打麦、碾谷、晒粮、分粮、扯棉花、文艺演出、放电影、娱乐……
公地坝,对于一个公社或一个大队来说建多少,不是哪一个人说了算,而是由生产队的多少决定,且每个队只能建设一个。我所在的双河公社宁河大队,当时就有十个生产队,也就有十个公地坝。
据说,公地坝也要分等级的,大致分为三等:一等是居于大队中心位置或如现在城市的郊区,地坝宽,大,“三合泥”(泥土、石灰和煤炭灰)地面,环境好,容纳人多,便于放电影和文艺演出。这样的公地坝大多是大队长、副大队长驻地,或生产队长硬扎,或生产队经济条件好,或这个队在外工作的干部多。二等是居于稍偏位置,大小适中,环境较好,基本能够开展活动。这样的公地坝大多是其他大队干部驻地,或生产队经济条件较好,或人脉关系较为广泛。三等是居于边远位置,远逊于一、二等,如放电影之类的大活动基本不具备,仅供本队社员生产生活使用。
公地坝,是当时社员群众受“教育”的场所。放电影、文艺演出、忆苦思甜、批斗会……我来讲讲一件最有趣的事,就是队与队之间争抢放电影。那时要想看一场电影真的很难,社员群众对电影的期盼十分迫切,不像现在随时有随时看。那时一年也就看一至三场吧,还是露天电影,没座位的,是由区或公社的电影放映队来放,放映时间都是晚上。放映时,若早点,机器不扯拐,基本是七八点;若遇机器不听话,有时要九十点才能观看。放映前,公社干部或大队长要讲话,主要是宣传党的政策、当前农业生产什么的,这些结束后,才正式放映,一场电影下来少说也得半夜。
这样,有能力的生产队长为了给全队社员“谋福利”,方便自己队的社员群众不走远路、少走黑路,有好位置且能自带板凳坐着看,只要听说要来放电影,就不惜一切代价,第一时间派人去“抢”电影设备。有一次,两个一等公地坝的队长听说电影队要来放电影,就早早地各自派出二人,到刚放过电影的大队去“抢”电影设备。出发前,他们给队员作出几乎同样的要求,不挑回设备不记工分,挑回了加5分。这事虽然有些冒险,但还是有很多壮劳力社员愿意去,他们不是为了多加的工分,而为的是挑回电影设备的那份荣耀。当天去的四个壮劳力几乎同时到达,到了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争抢放映机、发电机设备,电影放映员面对四个身强力壮的“挑夫”无计可施,为难的他最后只好选择随胜者而行。大队长知道情况后,召集两个生产队长开会解决,最后还是通过抓阄化解的。
公地坝,是社员群众“劳动成果”存放和分配的场所。在生产队那个年代,实行的是集体劳动、按劳分配。无论是玉米,还是稻谷及其他,成熟后都会收到公地坝集中管理、打晒、碾压、剥壳、堆放,再分配给每户。这一过程,看似普通平凡,但也涌现出了许多可歌可泣的故事。
那是一个夏天的中午,社员群众们把稻谷翻晒后就各自回家吃午饭。不一会儿,雷电闪闪,狂风暴雨骤然而至,还在收拾工具没有回家的老队长面对如此“劲敌”,没有畏惧,没有胆怯,边呼喊全队社员群众,边一个劲地与狂风暴雨搏斗,从最边远容易被水冲走的地方,将稻谷往拢的掀、撮、推……当社员群众们赶来时,六十多岁、本就有病的老队长倒下了,在送往卫生院抢救的途中,他还迷迷糊糊地念叨:“稻谷!稻谷……”之后,就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当他再次回到公地坝时,这里聚满了全队的老老少少,那伤心的哭声、那咒骂老天的怨声、那说他“真哈”的哀声,句句震天,声声让人流泪。后来,为了纪念他,全队作出决定,在他的坟墓四周年年播种稻谷。
公地坝,还是成年社员群众的竞技场所。无论是逢年过节,或是劳动之余,成年的社员群众就会在这里较劲,比劳力、比智慧。在比劳力方面,最常见的是竖立碾谷的石磙,还带彩。单手立石磙的,输方为赢方挑回当天所分配的粮食或义务捡瓦一天,或者维修房屋阳沟一天。双手立石磙的,输方为赢方白给一包8分钱的经济牌香烟。一旁观战的社员群众有鼓劲的,有摇头的,有说笑的,有抱膀子不怕场合大的,其乐融融,让人至今难以忘怀。在比智慧方面,出题者和答题者也要带彩,两人自行决定由谁出题,赌注一般为学生用的文具盒或书包一个。有一天,老王给小李出了一道智慧题,题目是树上有十只麻雀,用枪打死了一只,请问树上还有多少只?小李听完题目后,不加思索地回答还有九只,弄得在场人不约而同地惋惜:“真笨,真笨啊!”结果小李输掉了一个书包。
公地坝,更是儿童们开心快乐的场所。高鼎在《村居》里这样描写儿童们的快乐: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每到春天,这里也和诗中描写的景象一样,热闹不已,快乐不凡。每每周末,我们就相聚这里,各自拿出自制的风筝放飞,还进行着友谊比赛,看谁的飞得最高、最远和时间最长,最差的就得背一首毛主席诗词。于是,很多小伙伴在来之前,都得提前作好准备,免得在伙伴面前丢了面子。我也一样,每次来之前,都要记背两三首毛主席诗词,以防万一。之后想来,这个方法真好,既让我们在春天里得到快乐,又增强了小伙伴之间的友谊,更让我们学到了知识。在其他节假日,这里也一样热闹,小伙伴们都会不约而同地来这里跳房、跳绳、打土地炮、荡秋千……特别是过年,更是其乐融融。但到了年初三的下午,心里就不是滋味——因为大年快要结束了,大人明天就要求我们收心。每年的此时,小伙伴们真的恨不得上天用绳子把太阳拴住!
而今,我回到老家,有的老社员还免不了要调侃我几句,还淘气不?推石磙好不好玩?现在还推不推呀!想起这件事,我很后悔,还在为社员群众的付出,还有那六头大水牛的无私奉献而难过。有一天放学后无聊,路过公地坝,见碾谷的石磙在那里闲着,淘气的我就推了起来,推呀推呀推呀,越推越好玩,越推越起劲,越推速度越快(地面高低不平),越推越无法控制,最终将它推到公地坝十多米之下的水田里,陷入大半。稻谷就要收了,石磙是碾压稻谷的主要工具,怎么离得?!队长急了,在家的母亲急了,开心快乐的我也吓得不轻。最后,生产队集所有劳动力,外加六头“整劳力”水牛,用了一天的时间,才把光滑圆大的石磙拉了上来。后来,在县城工作的父亲回家知道后,把我狠狠地揍了一顿。这次的教训,至今在我的脑海里不停地播放,不断地提醒:不要胆大妄为,不可忘乎所以,不能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公地坝,这个名字,不知怎的在我的脑海里至今难以忘怀。想起她,就看到了现在农村的美、农村的兴、农村的亮,农村那四通八达的硬化路、农村那盛满清水的池子、农村那片片柑橘林和脆李地、农村那幢幢小别墅,还有环境优美的学校,和孩子们的歌声、笑声、读书声……

主编/ 刘庆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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