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故土》
断断续续的,春日的雨似乎总是下不完,不久前还是一方晴空,不消片刻,黑压压的云便遮了天,雨也淅淅沥沥地下起来。坐在树下休息的林枫瞧了眼被雨水濡湿的衣袖,无奈地叹了口气,抓起身旁的行囊匆匆往附近一个可避雨的亭子跑去。
嘛,真是糟糕呢,下雨。
他是回来探亲的。说探亲也不算,毕竟已经没什么亲人在这儿住了,只能说是回来看望故乡,了却念想罢了。
林枫自小在这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年幼贪玩的他几乎把小村庄走了个遍,认识了不少街坊邻里,他很是喜欢这儿。但是后来,父母因为经商需要,带着他远离家乡,去到遥远的南国住下,便再也未曾回到这个养育过自己的地方。前些日子,他在家中整理旧物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早已破烂不堪的拨浪鼓,几经思索,他蓦地想起这个小玩意儿是儿时玩伴作为离别礼物赠予自己的,这一回想起来,曾经的那些过往回忆便倏然如潮水般涌进林枫的脑海中,勾起他重回故土的欲望。
于是,他背起行囊离开自己现在的家,几经跋涉,回到了久别的故乡。
这里的变化似乎不大啊,还是儿时的模样。林枫拍了拍已有几分湿透的头发坐到亭中的石椅上,粗略地打量了四周——亭子还是那个亭子,没有翻新也没有修葺,依旧是记忆里的样子,只是亭子顶部的壁画已有些斑驳,模糊不清,梁柱上的红漆也脱落了不少;树也依旧是那棵槐树,扎根守着这片故土,伴着这里每个人的出生、成长、老去,只是记忆里的槐树似乎还没有这么高,曾经伸进亭中的枝叶已过了亭盖,在亭子、地面落下一片阴影。看着眼前蒙上一片雨雾的故乡,林枫伸出手去接飞檐落下的雨珠,感受雨水落于掌心的丝丝冰凉,又将手稍稍倾斜,让积在掌中的水顺着掌纹滑落,落进湿润的土地里。
“滴答——滴答——”
雨势渐小,亭外原本朦朦胧胧的一片如今只能大致看见几缕雨丝飘在空中。见雨势已不大影响行程,林枫背起行囊冒着微雨出了亭子,凭着记忆走往儿时住过的地方。
他记得老家门前栽有一棵高大的紫薇树,一到夏秋之际便开着满树的花,艳丽至极,他时常与玩伴在树下嬉戏玩耍,有时闹腾点儿还曾攀上树折取花枝,抑或拉扯枝桠看着或紫或红的花瓣零落一地;他记得儿时的邻居里有一位年轻的妇人,她的丈夫几年前外出经商后便不曾回来过,她常立在紫薇树下静静眺望远方,等候那个或许早已被外面花花世界迷了眼而不愿归来的人,记得自己的母亲同周围的邻居都曾劝过女子改嫁,可她却仍旧执着于等待那个不归人。这么些年过去了,她还在等么?本以为这些陈年旧事早应忘得所剩无几,但当有一旧物摆在眼前,不管多久远的记忆总能想起,那些曾见过的人、经历过的事仍旧历历在目。
故乡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林枫走了许久也没见到那株栽在屋前的紫薇,就连那个曾经的家也未曾看见,也未能遇到一个自己印象中熟悉的人。后来,他好不容易才瞧见一个似曾相识的人。那人坐在家门前的藤椅里闭目养神,梳得整齐的发髻里生着一根根银白的发丝,妇人有几分熟悉的面容让林枫有一瞬将那个一直在等候夫君的女子的身影重叠——
她是否还在继续等待不归人?
儿时的玩伴如今又都去了哪里?
年少时曾倾心的姑娘是否已为人妇?
而自己的家以及家门前的紫薇又去了何处?
看着妇人衰老的面容许许多多的问题突然涌入他的脑海,令他不得不去面对一个事实——历经斗转星移、沧海桑田,纵使家乡的变化不大,亭子还是那个亭子,槐树还是那棵槐树,月还是那轮明月,人却不可能始终不变,仍旧是多年前那个模样。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人会成长,亦会老去,二十多年的时间足以改变许多事情,就算是物也不会永远静止在原地等候你。
兴许这片故土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在这十多年间,只是你未曾察觉。
但是当察觉之时,你会愈发觉着岁月变迁,时不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