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鱼葵 《当我的母亲越来越像一小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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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的母亲越来越像一小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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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越来越老了，老得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她变得像小孩子一样任性，像小孩子一样无知，甚至，像小孩子一样爱哭。这样子像小孩子一样的母亲，正在慢慢地老去，脸上的皱纹愈来愈多，笑容像朵干枯的菊花一样，时光的手残忍而决绝地带走了她从前美好的时光，而我们尽然无力去抗争。
我的母亲是年过四旬才生下我的，我的上头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这样子大的年龄差距导致我们两人的沟通与相处，都有些与其他母女不一样。我很少向母亲撒娇，也懒得与母亲交流。虽然会羡慕那些和自己的母亲成为朋友，谈天说地的小孩，可是面对着文化程度不高，每天不是忙着灶台打转，就是与邻居闲话家常的母亲，我实在是没有其他的贴心话语。
我小学五年级便到了镇上去念书，一周才回家一次。母亲有一次担心我在学校食堂吃得不好，从家里走路给我带了一罐腌制的萝卜干，我本来还觉得蛮感动。可是当同学无意间说道：“这是你奶奶啊，还真好，专程给你送吃的。”那一刻，我只觉得自己脸上臊热羞愧，看着母亲那尴尬的笑脸，老土的穿着，及脸上的皱纹。我感觉自己好像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当母亲笑呵呵地说她是我的母亲时，同学们不敢相信的眼神让我又觉得没有面子。当时还是小学生的我已经知道维护自己小小的“自尊”。我冲着母亲大喊：“你以后没事不要再来给我送吃的了，真丢脸！”
母亲支吾着，眼神黯淡了下来，双手相互搓着，见我没有理会她，却还是不放心地交待了几句，便背影落寞的走了。
那时的我，可真是坏啊，自私到了这种地步。事后回想起来，才发现自己当时做得有多么过分，而母亲，又该是怀着怎么样伤心的心情才回到家的。自此之后，母亲再也没有亲自来学校看过我，每逢送东西来，都是姐姐或者父亲。当我向大姐询问为何母亲不再来学校，大姐劈头盖脸地凶了我一顿，“还好意思问，妈妈不是怕给你丢脸吗？你以为妈妈年纪那么大才生下你，不辛苦，不受罪啊？要不是她坚持，当时，家里人都说不要生下你了！”
姐姐一说完，我的眼泪就下来了，我只觉得难受，胸口很闷，想要挖个洞自己钻进去。每一个生命来到这世界上都是那么地不容易，而母亲当时生下我，又该花了多大的力气？
后来，我慢慢地长大了，那些说不出口的话，那句欠母亲的道歉，还是没有说出口。而母亲，却依然无私地为着这个家，为着我们这些孩子而着想，忙碌奔波。那些儿女对她的伤害，她看似忘记了，其实，我想，她没有忘记，她的心也会难受。只是，她太爱我们了，爱到可以不计较伤害，可以爱到忘记自己所受的委屈。
后来工作后，我们姐妹几个开始往家里寄钱，母亲都会一边怪着我们一边向别人献宝似的说着，“看，我的女儿多厉害，晓得寄钱回来了。”有一次过年我给她买了一件八百多的大衣，帮她穿上时，我感觉到她的眼角泛出喜悦的泪花，她却还是小心翼翼地问我衣服的价钱，“看起来这么好的料子，衣服应该不便宜吧。”
我的母亲为我们买衣服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这样，她哪里会问价钱贵不贵，她只会问我们喜不喜欢，穿起舒不舒服，这就是母亲，她可以眼都不眨得替我们买最贵最好的东西，却担心着儿女会不会为她破费了？我只能骗她：“妈，没事，搞活动买的，就一百多，实惠！”我妈在镜子前盯着自己瞧了又瞧，眼都舍不得眨一下，“一百多也不便宜啊，不过，我女儿买的衣服，真好看！”
我心酸又心痛地别过眼，生怕自己的眼泪落下。我的母亲，她从来就没有要求过我们帮她买多大的房子，带她去多么美丽的地方旅游。她是那么容易满足，愈来愈像一个小孩子，只要儿女们多陪陪她，哪怕只送她一个小小的礼物，她都可以乐呵半天。这，就是我的母亲。她给予给了我们她的所有，却还担心给得不够，而我们，只不过付出了一点点，她就觉得拥有了全世界那样满足。
不知不觉间，我们都渐渐地成家立业，愈来愈少时间来陪伴她。偶尔归家，赫然发现，母亲，竟然已经如此苍老了。头发几乎全白，层层叠叠的皱纹像山峦一样铺在她的脸上，她的背佝偻着，连牙齿都脱落得差不多了。她温和的性子好像突然地就消失掉了，听父亲说，她现在的脾气有些暴躁，也有些爱哭，要我们不要轻易地惹她生气。
母亲一如从前那样对我们几个孩子嘘寒问暖，看起来还是和从前一样温柔。可是当我们聊天开玩笑的说道别人家的父母多么有本事，帮自己家的小孩创造了多么好的条件，说出真羡慕之类的话。母亲的情绪一下子暴发了，她的眼泪刷地就流下来了，语气激动“这么羡慕别人，怎么不投胎到他们家。我是没有本事，又穷又没文化，害了你们一生！”
我们面面相觑，觉得难以理解，我们的言语之间没有丝毫对母亲的抱怨，纯粹只是聊天，怎么这样子也会触及到母亲的敏感之处？这样子的母亲让人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心疼。母亲还在一个劲地哭着，好像觉得受到了多么大的委屈似的，还是大姐像哄小孩那样，拍着她的肩膀：“妈，咱们不是那个意思，别人家的妈妈算什么，你才是全天下最好的妈！下辈子，咱们还做你的女儿！”
口齿伶俐的大姐说得母亲十分舒心，像变戏法一样，母亲止住了泪，笑得露出假牙，“行了，妈也就随便说说，你们坐着，妈去给你们端水果。”
望着母亲离开的背影，我们都松了一口气，哥哥说道：“母亲怎么了，越活越回去了，像个小孩子似的。”
二姐说：“老人家年纪大了，就是这个样子，我们要多体谅她，她照顾我们几个，不容易啊。”
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望着在母亲在厨房忙碌的身影，觉得个子矮小的母亲佝偻着背，真的像小孩子一样，小小的，好像一点力量都没有。我起身走到厨房要去帮她，被她凶巴巴地吼了出来，我们几个相似而无奈地笑了，也许，母亲也有她想要为儿女做的事情，这一种“孝心”，她或许是不需要的。
曾经，母亲为我们几人，撑起了一片天。现在的她，渐渐地，没有那种力气来为我们撑起这片天了。那么，换我们来撑起这片天。这是一种生命的轮回，也是一种爱的延续。曾经的我们，还是小孩子，要母亲小心地牵着我们，慢慢地走，现在，母亲像个小孩子，步履蹒跚，没有关系，我们来牵着她的手，慢慢地走。当我的母亲越来越像小孩子，我们能够做的，是像当年她对我们那样，耐心而有力量地搀扶着渐渐老去的她，一起走着，前进着，带着她，去看前方的风景。
谨以此篇献给全天下所有的母亲，祝你们节日快乐！最后，向我那个孩童般的母亲表白，母亲，我爱你！祝身体健康，天天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