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台作者:李红光[散文]浪花淘尽车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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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花淘尽车轮 


文//李红光
我的老家很偏远,在小村、尖山与清坪的交界之处,小地名叫后河,真是说不出来的偏僻与落后。我13岁了才看见车——拖拉机,至于其他的比如机械、电气化就更不必说了,总之一个字——土。而且,一句话——现在我们那几家人户都还不通公路,那车更进不了另啰。
车,车,车啊车!
什么时候才看见车?什么时候才坐上车?什么时候才拥有车?
我最先拥有的车是一辆棕树滚滚车,其做法既简单又复杂,其款式也有多种。主要配件就是车轮,做车轮的材料是棕树,具体要求是棕树要树龄比较长的,并且是干材料为极品,做好后才不变形,“揉以为轮,不复挺者”。先说做简单的独轮车吧,因为我父亲是木匠,我也可算是门类师了,步骤是:1.先用锯子锯段棕树根部(越是在根部材料就越好),然后再锯约1公分厚(不能太厚,也不能太薄),就自然形成了一轮子,然后用圆撮(木匠专用)在轮子的圆心处打一圆眼。2.用上好的茶树或者狗脚干树做中轴。3.用一根标直的荆竹做杆,划出一对破止于竹干的三分之一处,装上夹紧就可以了,形成了独轮车,也就是“王保长”说的“鸡公车”。这种车的好处是便于操作,但是拉的东西少,不好玩。再说做三轮车和四轮车吧,其做法大致差不多,但是工序复杂些,做三轮车要做成三角形,前面一个轮子要安放在中间位置。做四轮车,要做成四边形并且两条对角线要用钉子固定,材料要用青冈(干的为最好),辅助材料用杉树木板,才不至于被钉破,而且车身轻,拉动或者推动不费力。这样车就做好了,乡间小道稍微平整一下就可以行车了,放学回家后看猪、放牛都把它拉上,驮上一捆杉木丫或者一小捆柴是不成问题的。那时候小伙伴多,轮流推拉,其乐无穷也,就是有一点不好,除了车喇叭不叫以外,其他的什么地方都叫。不过这也算不了什么,倒也悠哉乐哉!一点也没觉得有“业精于勤荒于嬉”。
童年生活辗转而过,我小学5年级也该毕业了。1980年,我从穿叉叉裤长大的伙伴们中脱颖而出,一下子考上了当时的重点初中————清坪秦家湾中学,还真有点鹤立鸡群的感觉呢。我那时也不想去,因为我舍不得我的车和伙伴们,伙伴们也各执一词,有的说你去读书撒,把车车送给我。有的说你别去,读书不好玩。幸好那时我爷爷很有远见,他说:细娃家,要多读点书,将来才有出息,不要像我们一样,箩筐大的字都认不得几个,连各人的名字都写不起,真是造孽(可怜)。我听爷爷说他以前做过生漆生意,而且生意很好,就是不识字,不会算账,总是找别人给他帮忙,不知道别人麻他多少秤杆杆子(别人占便宜),你看隔壁家“远二”(小名),还没考上呢!于是,我就答应了去读初中。
9月1日,我去读书了。
我家离清坪有90几里路,要走到40几里才看得见机耕路。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机动车——东方红拖拉机,很神气的呢。因为人不熟,所以也没坐成东方红拖拉机,留下了点遗憾,可辛苦的是我老爸,他挑着被子和箱子。我呢,用书包装着几个苞谷粑(母亲打夜工做的,用在路上吃)。那时间,别说会开拖拉机,就是上去摸一下方向盘就是最大的享受了!我心想,我何时才能坐上东方红拖拉机哟!我们两爷子就两脚过硬,走啊走,在下午5点多的时候终于走到了学校,难能可贵的是学校领导和班主任老师非常好,报名工作很是顺利,没有多少时间就把它搞定了。父亲喊我到街上打中伙(吃中饭),老师说时间不允许了,学生下午有饭吃的,家长也不得在学生寝室住。镇上没有亲戚,老爸只好到街上去住供销社开的旅社了,走时还说:你星期六回家,我到绑绑田(小地名,离我家40里路)来接你。我噙着眼泪(怕同学看见)哽咽着说:要得。
三年的初中生活,就这样在学校到老家的90里山路中来回的。其中间夹杂着父母的中途接送。三年中我有幸坐过一次东方红拖拉机,说起来真是不容易啊:我父亲四处打听开东方红拖拉机的师傅姓什么,和谁有什么亲戚关系等等,总之就是要和师傅套近乎。我也知道他的良苦用心,无非是想让我去上学或回家时坐上一截吗?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找到了,说起来还是我们远房的叔叔呢。于是父亲亲自给他送上两块大核桃树板子,说有机会让我坐坐他的车。东方红拖拉机一般是拖货的,不拖人,哪有好机会哟!唯一坐上一截的机会就是他的车陷在烂泥巴浆浆里去,要我们几个学生娃给抽哈,说抽上来了,就让我们坐一截,我们也太想坐车了,想过把坐车的瘾,于是我们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硬是把那头“红牛”抽上路了,所以我们有机会坐了一次车,呵呵,那可是东方红拖拉机呢!
初中毕业了,1983年,清坪考取了一中重点线以上共21人,公社广播里播出了我的名字。
考取了的学生要到县里体检。老师说:我们坐大班车去。
我要第二次坐车了,再加上又考取了重点,那股高兴劲就不用提了。一上车,大家有说有笑,好像天底下就我们中了状元似的,殊不知山里娃打得粗,过不了细粮食的生活,我们竟然晕车!除个别以外,我们都晕了,而且晕得呕天呕地,一塌糊涂,搞得卖票那个阿姨都发火了:车都坐不得,还读么子书!我们想和她理论,可没力气了,还怕又要呕,只能作罢。好的是司机叔叔态度好,他说:车坐多了,就不晕了,以后会没事的,不然,你们以后考出了巴东口,为别(难道)你们还走去不成!我们无语了。
第二次坐车,很不舒服,使我对车车没了好印象,吃油的车不好,还不如我的棕树滚滚车,但是使我明白了很多很多:要坐车,考出巴东口不能走,要坐车……
一中的三年生活,我们回家坐了6趟车,真的像司机所说的,坐多了,不晕了。
1986年,我参加了高考,考了456分。
我没考出巴东口,但还是不用走的,因为我考取了恩施州的最高学府——鄂西大学。
我来回恩施坐车都不晕,还是吃油的车好!
1988年6月,我大学毕业了。
1988年7月,我参加了工作,分配到县职业高中(县直单位,地点在清坪),“教书育人,无上光荣”,“教师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我也该享受这些荣誉了,第一个月完了,发工资了,68元啊,不错,比打石头强多了。看来当初选择读书还是没错,我还是错了,我那点钱钱怎么才能买得到一辆“永久”牌自行车啊!供销社、食品所、粮管所的姑娘会看上我吗?
我把我想买自行车的想法说给了家人。也许是父母想炫耀一下自己的孩子有出息,也许是想给我撑一点面子,也许是想早点抱孙子,到现在都不得而知,他们却欣然同意了。于是卖掉了家里犁耙水响(正当年)的大黄牯。那时改革开放后,家里条件也好多了,给我筹齐了可以买自行车的钱,托熟人到供销社要来了指标,很顺利地买了辆“永久”牌自行车,引来了当时很多同事的羡慕目光,尽管我每天唱着《冬天里的一把火》,但就没有女孩子的亲睐,那心里不是什么滋味呀!现在回想起来也没什么的,因为当时的女孩子是看不起教书的啰,“尊师重教”的氛围也没现在那么浓厚,我一点也没怪她们,就用阿Q的精神胜利法来安慰自己——哼!这个眼睛小,那个屁股大,L妹妹没气质等来为自己辩白——我还不要呢。总之那辆自行车没给我带来好运,无论我跑了多少个地方,都没有一个漂亮、摩登的女孩坐在后面,后悔真不该叫家里卖掉大黄牯,换来这个中看不中用的铁圈圈,而且上坡它还要骑你呢。
这时,我又想起了我的棕树滚滚车,它经济、实惠,还可以引来伙伴们的赞赏!
时光荏苒。眨眼功夫3年过去了,我的初、高中和大学同学都已经找到了女朋友,有的还结了婚,我的高中同学H他说给我介绍一个:姓S,来凤师范毕业,在他们当地教书。说老实话,我也有点急了,他们都找了,我不能打光棍撒,我也不相信我找不到媳妇,哪有草里面饿死蛇的道理呢。我就叫他先陪我去看了看,给我的第一印象:可以。话也没说几句,就走了。我们的第二次见面是在X乡的街上。我很主动地找她搭讪,说了些无油无盐的话,给我的第二印象:要得。我们的第三次见面是在她家里。“脚是江湖口是路”,记得那是星期六下午,我是问路去的。到了她家,她很是怪我,说没经过她同意,这样不好,尤其是对她名声不好,怕他家人说她,不好好读书、教书,光谈朋友等等。我却不以为然,没管那么多。土家人家嘛,当然对人很客气,我也不例外,了解到她家有:高堂在上,哥哥结了嫂嫂并且有了个1岁大的侄子。
这个S老师和我的关系完全建立在这个1岁大的孩子身上呢,当然S老师就是现在我的老婆了。
农村娃没有多少玩具,为了讨好她的家人,我给他做了几件玩具,都不如他的意。我忽然想起我的绝活——会做棕树滚滚车,使出了我的浑身解数,三下五除二,小时候做车的手艺一点也没忘记,不到半天时间就做好了一辆90新款的棕树滚滚车,这下可乐坏了那小侄子,成天都坐在上面不下来,要他爷爷、奶奶和他的姑姑推呀、拉呀。想想看,小孩不哭不闹,一屋大小都笑开了颜。S老师的爸爸(也就是现在的老丈人)硬是把我给瞧起了,说:大学生就是不一样哟,聪明。我想:我帮你孙子做了个车车,可不白做哟,我怕你姑娘要搞脱呀,一句话:媳妇有戏了。
无巧不成书,世上的事情就有那么偶然和必然,公元1993年,我和S老师结婚了,新娘子就是我给做车车的侄子的姑姑。婚礼举行得既简单又隆重,是我们新上任的T校长亲自主持的,他想:我才上任,就死了个老同志,现在新人结婚,正好可以充喜撒,好!好!另外还说些诸如“百年好合,白头到老,早生贵子”等祝福话语。婚后日子和常人一样过得平平淡淡。
我得感谢我的棕树滚滚车!
棕树滚滚车,无须美好外观,可体味儿时的乐趣!
棕树滚滚车,无须豪华美观,可见证浪漫的爱情!
棕树滚滚车,无须它的承载,更能体现大自然与人类的完美和谐!
1994年,我们有了儿子,全家人都喜不胜收,实行联产承包制以后的10几年里,农民富了,我父母也发了,成了当地的所谓“万元户”,当然我们教师的工资也提高了,再也不是“光着屁股坐花轿”的了。父母及老丈人、老丈母的生长满日(生日)总得要去呀,并且两个假期还得回去,拖儿带崽的总是不方便,心想要是有个屁股冒烟(后来才知道,当时的80车是两冲程的,是汽油与机油混烧)的该多好啊!我把我小两口的想法给双方父母说了,哪知道他们却很爽快的答应了,“儿女身上好安钱”嘛,于是我父亲又卖了一头大水牯,老丈人也拿出了退休工资,我们也取出了微薄的存款,买了辆“佛斯第”125型摩托车。因为这种车的销声器是4个眼的,声音大,叫口好!这无非是引起别人注意,炫耀自己也买上了车吧!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无知,感到无比羞愧!这辆车伴随我鞍前马后走过了8个年头。怎么办呢?那就“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吧!
2005年7月,我没花一支烟、一瓶酒的费用,就进县城工作了。那是因为我们县职业高中、县农机学校、县二中三校合并,县职业高中实行了整体搬迁,单位名称也更改为“县中等职业技术学校”,我也成为咸丰“职教航母”上的一名教员。“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我花了三万多点钱买了一套二手房,可以用来躲露水的了,作为现代生活的三大件——房子、儿子、车子,我就差一件了,两个轮子的总没有4个轮子的洋气舒服,可不会驾驶呀。这太简单的了,因为我们学校本身就有驾培中心,作为一个本科生考个驾驶证,还不是犹如探囊取物!驾驶证倒是很顺利地拿到了,但是显示不出我的驾驶技术水平,“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因为我没有车。
日月如梭,我的儿子都14岁了,在老家的父母都接近古稀之年了,让他们长期居住在山大人稀的地方,真是于心不忍。给他们二老做了很长时间的工作,说服他们搬来和我们一起居住,有个什么三病两痛将就好照应。他们思前想后,终于同意了,于是卖掉了五柱四两头有厢房的大房子,猪呀、牛呀什么的,凡是能卖的都卖了,一个目的:就是让他们回不去了。“前三十年是老子当家,后三十年是儿子当家”,我也很顺利地把这个家当了起来,其目的是想把那笔变买家产的钱弄到手——买一辆车。经过家庭民主会议,父母大人没有做声,私下说:我不管,反正有吃的,莫让我们挨饿,穿个冬不冷,夏不热,就行了,钱你们怎么用,我管不了。老婆说:随便。儿子倒是非常赞同——因为他想我多带他出玩。我当家,我做主,攀上我的一个同事,到恩施去看车,比到箍箍生鸭蛋,我只有那么点钱,买了一辆QQ车,花了4万多点,我倒是很满足了,也非常爱惜他,因为这辆车上有我父母的血汗!把所有手续办好后,就带上我们五口之家,去绕城玩了一圈。由于驾驶座位不当好调,要调好了,坐上才舒服和驾驶才安全,我父亲看我闹腾了很久,怎么样才能搞合适呢,我说就那么一点点差距,他很俏皮地给我的车说了个福事(木匠修房子给主人家说的吉利话):座位调到一寸三,儿子儿孙做高官,座位调到一寸五,儿子儿孙能文能武,座位调到一寸八,儿子儿孙代代发,座位调到一寸九,儿子儿孙代代有!哈哈!很是高兴,但愿像他老人家说的那样,说句巴句!
我们学校操场四周都摆放着很多各式各样的车,你初来咋到,还以为是那一级的领导来检查工作呢,其实不然,鄂Q34077是G老师的,鄂Q34082是C老师的,鄂Q33541是Z老师的,鄂Q34036是L老师的……
岁月飞逝,我的儿子已硕士毕业并参加了工作,我想我该换车了,人们常说计划赶不上变化,要换就换一个好点的,“开不坏的丰田,修不好的路虎”。我游览了“汽车之家”,丰田RAV4是我的最爱,现在我拥有了它,鄂QEH7A31。
我爱它,就像爱我的棕树滚滚车一样!
编审:陈章文
作者: 李红光,男。生于1968年6月,1988年6月毕业于鄂西大学中文系,1988年7月参加工作,一直在咸丰县中等职业技术学校任教,曾在原《咸丰报》、《恩施日报》、《唐崖》上发表多篇文章。工作之余,喜欢看新闻,阅读文史散文,在学习写文章中曾多次得到县作协主席吴老师的指导,其中,我的好友县融媒体中心的曹征服记者的一句话给了我很大的启发,这句话就是“写作可预防老年痴呆”。这更加激发了我的创作热情。本人创作一直遵循“文学来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的原则,力争走出一条“草根文学”的新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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