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锋《童年的唯一一次例外》
童年的唯一一次例外
现在回想起来，童年的我基本上是一个温良的孩子，不怎么淘气，从不惹是生非。可能正因为如此，我才对那唯一的一次例外记忆犹新，也算是童年生活中的一抹“亮色”吧。
童年的我酷爱家乡特产的一种水果-----沙果。这种水果个头不大，颜色极其鲜艳，在阳光的照耀下，泛出蜡质的艳红色。它的味道酸甜，我喜欢大口地嚼吃那种偏酸的、尚未熟得太透的果子，有时甚至一口一个，连果核也不吐。
叔叔家的永锋和海锋也爱吃这东西。暑假，他二人午休不睡，来我家偏偏谈起了这要命的沙果。
“听说咱这附近果园的沙果熟了，是那种糖心的，最大最翠的那种……可能这果园还没人看管……”
“是真的吗？”我的小弟也来凑热闹。
“可不真的，我骗你干嘛？”永锋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脖上的青筋都迸现了出来。
我作为他们的大哥哥，虽然只比他们大一两岁，但还是颇看重“身份”的。我知道那不是好事，不是好事当然就不能做，我没有吭声，虽然此时我的口里已经津液潜溢了。
“你去不去？”像商量过一样，他们的矛头忽然一齐指向我。
“我嘛……我要睡午觉……”
“你快拉倒吧……谁不知道你最爱吃沙果……快走……”
不由分说，我被他们“挟持”着踉跄而去，弟弟也被拉拽着同去。
就像电影里常演的那样，我们猫着腰，蹑手蹑脚地摸进果园。永锋在前头开路，我紧随其后。我忽然觉得不对，大声质问永锋：“你不说没人看管吗？怎么还……”
永锋上前一把捂住我的嘴，“找死啊，别出声！”。我知道上了贼船了，只好“既来之，则安之”。
在永锋的示范下，我们都把上衣的下摆扎进裤腰里，权当盛沙果的“容器”。
“上树！”永锋一声令下，我们各自攀上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棵果树。弟弟年龄太小，被安排放哨兼管我们嫌上树碍事而脱掉的鞋子。
对于爬树，我当然是外行，不过勉强上得去。
待上得树来，我原来的紧张情绪一扫而光。永锋说得真是没错，这一串串的硕果压得枝头都下垂了，红艳艳的果实散发着诱人的光芒。我摘着这串舍不得那串，后来索性连树叶带果子一齐捋进怀里，顺势倾入我的“容器”内。
我越摘越带劲，后来竟然攀到了我从来没到达过的高度。这引起了海锋的妒忌，他也来到我这棵树上，与我分享胜利的果实。
永锋的前襟已经鼓鼓的了，他站在树下冲我们摆手。我和海锋互相瞅了瞅，不解其意。
“都给我站住！看你们往哪跑！”随着一声暴喝，一个中年汉子冲到树下，抓小鸡样地把弟弟拎到了近前。永锋则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我在树上一下也不敢动。透过稠密树叶的间隙，我看到了中年男子因愤怒而扭曲变形的脸，正像寺庙里狰狞的金刚。
“不要去找校长吧，别去哇……”，我听见弟弟拖着哭腔苦苦哀求的声音。要去找校长？我的心一热，我可是全校知名的“三好学生”啊,这不要了我的命吗？这样想着，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脚下的枝杈也随着抖起来，树叶起了一阵微响，但我立即一振，马上止住了抖动。
可能是那一阵微响提醒了那汉子，或是他真的看到了。他冲树上狼一样地狂吼：“树上的那个……你给我下来……你下不下来……我这就上去把你拖下来……”
“别……别……我下来……”，海锋像只树懒一样慢慢地爬下去了，那汉子立刻揪住他的领口，厉叱他卸掉“容器”内的果子。
“你哪的？”极愤的声音。
“……”无应。
“走，找家长去！”有拉拽的声音。
“下次还来不来？！”
“不来了。”蚊子般细小的回应中夹杂着哭音。
树冠中的我满以为有枝叶遮盖，不会被发现，直到人家捉住我脚下的海锋时我还这样想。
“树上还有一个！你下不下来？！”简直就是凶神恶煞！虽然是生平第一次被人这样吼，可我仍然极力克制住自己，伏在树上，但愿一切能平安过去。
“你下不下来？！再不下来我将镰刀扔上去……”我看见他手里真的握着一把镰刀。
“别……我……我这就下去……”， 我强装镇静，极缓慢地下移着。在下移的过程中我想：他会怎样处罚我们呢？是要揍我们一顿，还是会扒我们的衣服？
我也就下来了，往那汉子跟前一站，和他一般高。
“把沙果给我扔下！”没办法，鼓鼓的肚子顿时消了肥。
“你是哪个村、谁家的？”声音倒是不那么刺耳了，大概是看我比较顺眼吧。
“就是那个～～～村、老～～～家的。”
“老～～～家的？……下次还来吗？”
“不来了，再也不来了！”
“下次再来，我非扒你的皮，打你耳光子不可！”还真冲我的脸抹蹭了一下。
“树上还有一个！我看见你了！你赶紧下来！再不下来我扔镰刀了！”他连喊了几遍，喊得嗓子有点儿哑了。
在百般 “审讯”之后，得知树上确实没有人了，他冲我们吼道：“快走！！赶紧从我的眼前消失！！”这是最后一声吼，我们像得到了大赦令，在吼声中，我们仓皇而逃……
这回我算彻底领会到了旧小说中所说的“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的意思了。我跑在了最前头，跑着跑着，一不留神踹进了池塘里，忽然醒悟过来，回头看看，人家并没有追来，倒是海锋和弟弟追得恁急，弟弟手里还提溜着几个人的鞋。
我们几个人在河滩上又碰面了，想想刚才惊魂未定的情景，看看眼前几个人狼狈不堪的样子，不禁对视大笑起来……
这就是我童年唯一的一次例外，然而的确是一次非常宝贵的例外，它像一颗璀璨的宝石镶嵌在我童年记忆的星空。现在看来这样的例外真是太少了，否则童年的星空该是多么灿烂呀。
作
者
简
介
肖伟东：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松山区新城蒙古族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