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事儿丨滕永华:在那并不遥远的地方(三)
排长在这项工程的干部队伍里是最小的”官“,和我们同吃同住同劳动。
他和我是从小学到初中的同学,他比我大两岁力气却比我大几倍,而且比和他的同龄人力气都大。力气大,脾气也大,胆子也大。村里都说他最有种,有种就是宁死不屈宁折不弯的意思。
那时候家长惩戒孩子的方式是拳头巴掌加棍棒,另外是不让吃饭。这些方式对排长来说都没用,挨揍他不动,不让吃饭就饿着。
小的时候比他大的孩子们欺负他,他从没服过软。
说排长脾气大,还因为他爱发脾气,发起脾气来满脸通红,有时候青筋都蹦起来,他发脾气也很有爆发力。
那天全连改善伙食,我们排分到一盆凉拌黄瓜,十几个人抓着窝头围着那盆黄瓜开始吃饭。
因为很少享有这样的伙食,也因为分到的黄瓜有限,所以大家吃的很快,渐渐的就有了抢吃的迹象,这时候就有人说起了让人很恶心的话,想以此阻止黄瓜减少的速度。
排长白了他们一眼,就停下来不吃了,但别人仍在抢吃。
”你们说什么都挡不住我吃。“牛爷用筷子指着盆里的黄瓜说,”你们就是把屎拉在这边,我也会扒拉扒拉吃那边。“
我刚想扬脸大笑,排长就抓起盆子扔了出去,排长力气大,一下子就把盆子扔到了前邻家的后山墙上。
牛爷是我们这伙人中年龄最大的,我是最小的,他对我好,我也把他当成了我的依靠。
我上学期间周末和假期都要参加生产队上的劳动,有些农活也是有点技术含量,这方面牛爷是我的良师,慢慢的我们又成了益友。我心里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跟他说。
我一生喝酒的场次无数,但第一次是和牛爷而且那次酒也令我终身难忘。
那次生产队派我俩去铡麦秸,就铡出了几斤麦子,牛爷问我家里有酒吗,我说:”我记得在我家里屋有一点我爹喝剩下的。“他说:”晚上你把它拿到我家来。“
牛爷用那几斤麦子换了几个鸡蛋。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从家里偷出了那少半瓶酒,牛爷就点火炒了那几个鸡蛋,我俩就喝起酒来。
酒的滋味我没印象了,只是那晚上兴奋的场景、激动的心情,深深镌刻在我的记忆里。
我当兵和参加工作后,每次探家或回家,都是在第二时间到牛爷家。我觉得在他家比在我家还踏实。
我刚当兵时每月六块钱津贴,通信来往得知牛爷的儿子该上学了,我就给他儿子买了书包——那时候农村孩子上学没有买书包的,都是当娘的给用旧布缝制。
我刚参加工作那会儿,粮食还属于统购统销,吃饭问题还没完全解决,我想办法弄了低价的粮食指标买了粮食给牛爷送了家来。
我不是炫耀我对牛爷做了些什么,实则是我心里已经把牛爷一家人当成了我的家人,把牛爷的家当成了我自己的家。
牛爷家共有四口人,牛爷的老婆我叫牛奶奶,他们还有两个孩子。
每次我到牛爷家和牛爷说不上半句话,他就跑出去到代销点买烟买酒,牛奶奶就慌里慌张手忙脚乱的一边给我弄吃的,一边挨个问我们家人好,然后就满脸幸福地看我跟牛爷喝酒聊天吹牛。
两个孩子更显兴奋,先是跑出去通报给左邻右舍我来他们家了,而后跑回来依偎在我身边天真地问问题。
我很怀念那样的氛围。
工地上每天抽出一个人工间去连部挑开水,这天轮到牛爷,到了休息喝水的时候,牛爷却迟迟没到。有人就议论,说这说那。
就是把我渴晕过去,我也不会说半句对牛爷不利的话。
牛爷这人很风趣幽默,喜欢开玩笑,但从来没跟人翻过脸。
他没文化,但顺口溜张口就来,都是即兴发挥。
牛爷总算来了,小四儿说:”你这头老牛去哪里啃草去了?“长顺儿也揶揄他。
牛爷先把水放下也没解释来晚的原因,看着小四儿和长顺儿咪起小眼睛就来了段顺口溜,把他俩损了一顿。
大家都正在抢水喝,好多人一时没听懂,等明白过来有正在喝水的就把水喷了出来,也有喝呛了的咳个不停。
牛爷送水迟到的原因,可能永远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是他在回村挑水的时候被房东大娘拦住了。而且是因为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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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滕永华 ■编辑:王晓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