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鞋的记忆 (散文)

朴素的记忆总是那样真挚而亲切,亲切得让我随时想起来就那样清晰而明朗,只要把记忆的触须伸向过去的岁月,那个有关小时候和草鞋的故事就流淌起来。

我的童年和少年跟那个生养我的小山村一样,朴素得只有亲情与贫穷,就像那简单的草鞋。那时家里穷得连鞋子也没有穿的,胶鞋球鞋买不起,母亲早晚忙于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没得时间来做布鞋。草鞋简单朴素,那时的农家男女,大都是穿着草鞋长大的。草鞋成了山里人珍爱的“脚力”,就像草原上的人把骏马称为翅膀、沙漠里的人把骆驼称为飞舟一样,一样,草鞋成了乡村孩子的最亲密伙伴。
  打草鞋是农家祖先们在日常生活中发明创造的一种实用手艺,有的人家就靠打草鞋、卖草鞋来养家糊口。《三国演义》中刘备开始就是靠卖过草鞋过日子的。草鞋是走山路最好的鞋。草鞋利水透气,轻便柔软,还有防滑功能和按摩保健作用。因此男女老幼凡是下地上山干活,不分晴雨都要穿上草鞋。父亲是编织草鞋的能手,对编织草鞋用稻草质量很是讲究。每年收稻谷时,父亲就把没有淋过雨水的稻草,选出几十捆风干后存放起来,等白露节气一到,父亲就把这些稻草放到地坝里,让它们风餐露宿,饱经一番风霜。父亲说:经过白露霜冻的稻草打出的草鞋才会洁白好看。

我从七八岁起穿草鞋。上学了,不能再打赤脚,父亲就给我打出特制的草鞋来穿。父亲为了激发我对穿草鞋的兴趣,一边打草鞋一边给我讲古代人穿草鞋的故事。什么汉文帝刘恒穿着草鞋上朝,什么老子穿着草鞋出函谷关。什么大诗人苏东坡有“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风雨任平生”的豪迈诗句。我虽然听不懂这父亲讲的这些典故,但是在父亲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喜欢上了草鞋,感到一年四季有草鞋穿就很幸福感。
 打草鞋有专门的工具,主要是草鞋架子和拉紧草的那个草爬。“草爬”像人的巴掌,木头做成,上面有长长的“手指”,编一段草鞋,就要用“草爬”来把鞋底拉紧。打草鞋是技术或,第一步就是要会搓草绳,双手掌搓着两根棕叶稻草交叉的绳,要拧紧反复的搓,一直搓到3米左右,再在一根圆柱上反复来回的拉扯几十次,把草绳磨得柔软光滑,再按照人脚的长短比例,做成这草鞋的骨架。接着把编织草鞋的稻草清理干净,剔除草衣,捆成小捆用棒槌捶打,把每个草结都捶破,使得每根稻草都变得柔软。一切准备好后,父亲把草绳的一头系在腰上,一头把草鞋的骨架绳子系在草鞋架子上,就熟练地编织起来。
   父亲编织草鞋的手很是灵巧,宽大的手掌粗糙得像砂石一样,不断地搓动着稻草,露出四方棱子的手指在草鞋的骨架绳子中灵活地上穿下引、穿动缠绕,父亲不时身子后仰,那是把草编拉紧,还用一个浸透桐油的麻布包儿反复摩擦草鞋帮子刷动定型,这样每一根枯草都沾上了桐油,一是不容易烂,而是光滑不伤脚。父亲还在稻草里加上一些棕毛和布筋,草鞋变得更加柔软,外观也好看许多。一双草鞋打成后再用剪刀剪去底子上不整齐的草,再用白麻缠上草鞋鼻子,穿上耳子,就成了我可以穿的特制草鞋了。

我就这样穿着父亲编制的草鞋走进小学,走进初中。父亲说:“山娃子穿着草鞋读书,还是读出名堂了,今后有穿皮鞋的希望”。我读初中时,学校离家十来里路,要翻过四五道山崖口才能到校。父亲还是继续给我打草鞋穿,父亲这次在草鞋底子上铺上苎麻,耳子用棉纱细磨,还在草鞋鼻子上安装了一个小小红绒球,穿起来很是好看。我穿着带有红绒球的草鞋走进学校,同学都争着来看我的草鞋,真是谁见谁爱,谁见谁夸!我为自己穿草鞋读书感到很有面子,草鞋促进我不断加油读书,为自己将来能穿上皮鞋奋斗,为能给父亲买上皮鞋奋斗!
   读到初三,临近毕业时,学校经过预赛,推举我到县城里参加全县初中生运动会。在全县的学生运动会上,我穿着鼻子上安装了小小红绒球的草鞋走进运动场,与来自各校的100多名选手展开竞争。竞赛中好几个穿球鞋、胶鞋的运动员滑到,我凭借着草鞋不打滑的优势,赢得三千米长跑第一名,创造了县记录,为学校争得荣誉。获得奖状和十元奖金。我用奖金给父亲买了一包“圆球”牌香烟,因为我的荣誉里有父亲的最大功劳。

初中毕业,我考入百里外的学校。学校在巍巍的齐岳山下,从家到学校足有一百四十多里,途中还要翻过十几道大山,走过七八道小河,要经过黄泥坡、马桑坳、交椅台、土桥沟、凉雾山、野鸡坳、等几个艰难的路段。父亲见我有出息,也感到他的事业有成,心里高兴依旧连夜为我编织起草鞋来。这一回父亲精选出糯谷草给我打草鞋,糯谷草比稻草更加耐穿。父亲用橡胶皮筋给草鞋垫底,把草一手一手的搓得更加紧密。父亲说:“路远不平,很难走,草鞋必须结实。这回父亲把他打的草鞋又取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叫“千里马”。父亲说:“山娃穿上千里马,纵横四海走天下。”我知道,草鞋里有父亲的嘱咐,又父亲的希望,又父亲的教诲,也是父亲的鼓励。这一切都在其中。从父亲为我编打的一双双草鞋上,我感到父爱的深沉和凝重。
  在长长的山路上,我穿着父亲打的草鞋平安的走着。步履敏捷,两脚生风。草鞋软硬适中,春夏秋走路清爽凉快,给我幸福感;冬雪天气,我在草鞋内加穿一双棕皮做的袜子,外套满耳子的草鞋,保暖又防滑,犹如套上铁制的“脚码子”一样安全。在长长的求学山路上,我穿着草鞋走,没有伙伴独自来回。人生路上只有草鞋朝夕相伴。草鞋给了我壮志豪情,草鞋满载着我的人生理想。

从八九岁穿着草鞋过完学校生活,我穿着草鞋走进军营,穿着草鞋走上讲台,我不知穿烂多少双草鞋,也记不清走过多少山路。山重重,路迢迢,山头路尾在何处?独有草鞋给我一生爱、一生情。草鞋里融满的是亲情、是乡情,还有我一生不懈地奋斗的精神!可以说是草鞋伴随我走出家门,迈出农门,走出了自己的生活。时过境迁,星移斗转。我年逾古稀,现在虽然很少再穿草鞋了,但是回忆起来,草鞋真是我最美好的亲切物件,我对草鞋感情真是终身难忘。

我永远铭记着草鞋,她既是贫困年代家乡父老御寒谋生的宝贝,也是自己几十年奋发图强艰苦创业的印记。家和万事兴、爱拼才会赢,幸福的日子提醒我:好日子要珍惜,过日子要永葆艰苦奋斗不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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