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窗

Sep.

23.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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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有这样一扇窗，只有窗子的形状，却看不到外面的景象，我称之为——暗窗。

小时候，姥姥家住大院平房，最里面的一间卧室里，有一扇很大很大的窗。这扇窗户是封死的，如同一面单薄的墙。然而它和墙还是不同的，因为在我的印象中，那扇窗子后面有可怕的怪物。

人们总是对未知的事物心生恐惧，但如果这种未知隔着一堵厚厚的墙壁，那么也会因“隔阂”而产生安全感。可是，像这样的暗窗，不知为什么，比一扇深夜敞开的窗更令人心生恐惧，比一堵完全封闭的墙更令人窒息。

如今洗澡间里也有一扇窗，窗外是院子，窗户上贴了一层防偷窥的磨砂膜。晚上洗澡的时候，偶尔会忍不住自己吓唬自己，想象着突然有一张人脸贴在窗子上。如此反倒不如不贴那层膜了，直截了当地看见外面四下无人，反而会安稳很多。

我们对空间的感知，是存在延展性的。一扇镜子会使我们的视野空间感增强，一扇窗子会给我们带来多一份的探知。这些延展出来的部分，有的是存在盲区的，比如一面穿衣镜，尽管你透过它延伸视角，但却因此带来了视角以外的未知。

我们害怕的，其实并不是远处的危险一步步逼近，而是在猝不及防时出现的意外。

这世间的人们，所做的一切假笑和奉承，其实也是在减少身边的暗窗吧。我们不怕真小人，只畏伪君子，不想在恩怨的暗流中埋下种子，所以也不愿展露直白的厌恶。

幼儿园时，班里有一个很“邪恶”的女孩儿，叫贝贝。她有暴力倾向，一次午觉时，我们隔着一道床围，她便把手伸了过来，掐了我一把。我很生气，但下午玩玩具的时候，我却给了她一块巧克力。

之后，我没再和谁结过仇，反而是我自己，记住了所有伤害过我的人，并试图在他们的世界里，安插这样一扇属于我的暗窗。

暗窗的恐惧在于，它可能永远也不会带来真正的危险，但只要有它的存在，时刻都可能是险象环生。

姥姥家的暗窗背面，是一道窄窄的小路。妈妈说，在它没成为暗窗的时候，其实更危险。于是，妈妈反而觉得封起来的窗子很安全，因为看不到，所以就不会害怕了。

因此，我想这世上或许有两种人，一种人是在自己住一张床的时候，面对墙而背对门的。当然还有另一种人，是喜欢面对门，而背对墙的。我属于第二种，小时候自己睡，一定要保证自己后方是墙壁才能安心，且面对着门，有什么危险都能第一时间得知。我以为所有人都和我一样，但实际上，有些人会因逃避而带来安全感，会因为自己看不见，就定义其为不存在。

这世上，会有无数扇窗，有的明净，有的肮脏。它们可以带来蔚蓝的天空，以及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也能带来寒夜遗风、骤雨倾盆。

我们通过窗子了解世界，透过窗子看见人心。不过通常，通往世界的窗子是明窗，而通往人心的，是暗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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