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笔记:片片飞花弄晚,蒙蒙残雨笼晴

八六子
作者 秦观
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刬尽还生。念柳外青骢别后,水边红袂分时,怆然暗惊。
无端天与娉婷。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怎奈向、欢娱渐随流水,素弦声断,翠绡香减,那堪片片飞花弄晚,蒙蒙残雨笼晴。正销凝。黄鹂又啼数声。
注释
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刬尽还生。白居易诗“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写出不可压抑的生命力。秦观用其意,却将芳草与愁恨相连,更见愁绪缠绕难遣。这句其实是从李煜《清平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化来的,但多了一个“刬”字,就将自然的生灭,变成人为的压抑与喷发,使这个意象更有力量。刬,同“铲”。音chan,三声。
柳外青骢别后,晏几道词“金鞭美少年,去跃青骢马。牵系玉楼人,绣被春寒夜。”可与这句参照看。
红袂,红袖。韦庄《小重山》词:“罗衣湿,红袂有啼痕。”
怆然,悲怆。陈子昂《登幽州台歌》:“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无端,没来由。无端天与娉婷,这是毫无道理的责怪,却显示出极浓的情致。
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这句与黄庭坚的诗“春风桃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是极相近的意境。黄庭坚这句诗在当代还闹出个笑话。作家刘心武某天笔下突然写出这句诗来(应该是背过忘了,突然又从潜意识里冒出来),却不知道这是别人的诗,以为是自己首创,极为得意,并写文章分享,结果引来一片嘲笑声。
素弦,没有装饰的琴,以烘托诗中人物的清高。刘禹锡诗:“素弦哀已绝,青简叹犹新。”
翠绡,绿色的薄纱。陈亮 《水龙吟·春恨》词:“罗绶分香,翠绡封泪,几多幽怨!”
那堪片片飞花弄晚,这一句与柳永的词“多情自古伤离,更那堪冷落清秋节”,辛弃疾词“惜春常恐花开早,更那堪落红无数”,都是一样写法。
销凝,像丢了魂一样茫然看着一处。 张炎词:“黯销凝,铜雀深深,忍把小乔轻误。”
黄鹂,是夏侯鸟,春末夏初来北方繁殖,秋初到南方。黄鹂鸣叫意味着春天将去。
试翻译如下
在高高亭子上倚栏望去,呀,我的愁恨就像春草那样地弥漫生长,即使铲尽了还会再生出来。分别时,柳树边、河水旁,我跨上青骢马,她红袖挥招,又轻轻拭泪,(念柳外青骢别后,水边红袂分时,怆然暗惊,这句是互文)一想起这个,我就心碎、悲伤。
唉,老天没来由让你那么美丽,以致自从那晚夜月映窗护好梦之后,就让我生出像春风拂柳绵绵不断的柔情。谁知又无奈地面对欢乐的时光渐随流水而去,如今素琴已无心弹,香也无心熏(翠绡香减,衣服上香消减了,也就是无心熏香了)更哪能忍受得了细雨停后天放晴,却又到黄昏时分,只见那落花片片飞落的景象呢?正失魂痴望,突然听到黄鹂又啼叫数声。。
赏析
秦观词最大的特色是“专主情致”,而这首词所有的情致都寓于景致之中,景语尽情语。以景语抒情,就写得缠绵含蓄,也更有韵味。从结构上说,先点出“恨”,接着写“恨”之缘由:与其在一块时特美好,分开了特别难受。再接着写现状,与开头的呼应,“刬尽还生”愁恨是日日伴随,遇到细雨“生”,遇到落花也“生”,听到黄鹂叫也“生”。有人说,这是从让人肠断的何满子之后又一首让人断肠的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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