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专栏 | 吴妮妮:一次就好
【北方专栏】
主编:暖在北方 锦 烟花
策划:时光里的行者
版式设计:ETA
图源:堆糖
文:吴妮妮 图:堆糖
皓月当空的夜晚,花枝树木斑驳的光影交织起来,在微风轻拂中私语又将浅笑渐次摇曳,宛如一曲疏离的歌谣轻荡。往往就在这样的时刻,我的心海随之就会泛起往事的涟漪。
人常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我生在关中,长在关中,我太熟悉这里一马平川式土地的平旷刚正,太了解这个地方一年四季年景里呈现出的风雨和顺。这里满眼相宜的风物可谓不尽陈述,但每每只消一念起,夏季一望无垠的金色麦浪,秋季碧波连天的玉米青纱帐,就迎面奔涌而来了,霎时就会给我带来快乐的想象。
连年丰收的场景在我们这个地方绝然不是神话,有充裕的粮食,人自然就活出了神气。大凡所谓民以食为天的正论,历数这里人口众多的乡村即是不言而喻。当时我们乡政府所管辖的村庄大概就有十多个,我们村住户比较密集,算是乡里一个比较大的村落了。在黄土地上生活的父老乡亲勤劳朴实自是本色,但他们不仅把土地看得亲切,更是把教育子女当作了生活的头等大事,一所小学就这样恰逢其时地建成了。人们将学校命名为皇甫中心小学,我未考证其中的缘由,但仅凭它座落在我们相连几个村子的中心地带,却是足以见证它在人们心目中的位置了。
小学就在我们家的正前方,家人即便足不出户,也能听见学校上课放学的铃声。大人们常说,听着学校琅琅读书声,这让他们感到安心。我上学时,也仅是沿着村里住户门前的小路步行,拐两个弯就到了,从家里到学校的路程实属不长,但学校在我生命的长河中却留有了最深远的记忆。至今,我犹记得校园里生长的树木,以及和它有关的所有故事。
校园占地面积广、空间大,里面容纳了我们附近好几个村适龄的学生,除了校舍还植有许多树木。在我心中,大多数树木仅是过眼一掠的风景而已,但有一棵树却让我较早粗浅地感悟到了生命的美丽,因而在此不得不加以提及。它生长在我们教室的门前,我们教室对面就是一排老师的办公室,这棵大树矗立在教室和老师办公室的中间位置,春季树干通身青碧,新叶初绽时每一枚叶片在和煦的春风中发散着清新的气息,着实令人迷醉。它也给我体内源源不断地注入了新生的力量,以致让我长久以来对于这棵树如初的记忆总停留在了春季。树木逢春见长,叶片由小渐大,当定下型来的时候就比成年人的手掌还要大。每在课间,我都要仰头观看宽大的叶片间隙中透过的柔和光线,也觉察到每片叶子在春光中对我发出轻颤的微笑回应,我和大树彼此用心做着交流,这似乎已成为我和大树之间默守的神秘欢娱。
大树似乎知晓我对它的希冀,在我热切的期盼中,它会给我撒下棉花糖般愉悦的甜蜜,也给我们所有孩子带来了快乐的体验。每到四五月间,它的枝叶就滋生出白色的飞絮,伴着春风雪花样在空中不紧不慢地飘游,它白色的飞絮飘落在地面上转瞬即逝,落入口中触舌即化,细品起来有着非同一般的甘醇滋味。我们身在课堂中的小伙伴,心儿时常随着白色飞絮的起伏神游到了室外。每当下课铃声乍起,小伙伴们就急速涌出教室,有的仰起脑袋张着小嘴巴,等着这甜蜜的尤物和自己亲吻;有的擎着双手象等待托举洁白的哈达一般神圣,只等一丝飞絮入口融化为一缕甘甜润入肺腑,身心才会如同附着轻盈的翅翼一般飞翔起来。
确实有一个春季下午,我在不经意中有过这样一种非同一般的体验。当时我们的班主任是一名张姓的年轻女教师,同时承担我们班的语文教学工作。张老师那时也许刚从师范学校毕业,富有朝气却也不失文雅,她眼睛小小的,面容和善,说话慢声细语,时常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我们就在私下里称呼她为小迷老师。小迷老师讲课认真细致,我们全班的小伙伴都从她的关爱中感受到了老师的温情,小伙伴们不仅喜欢她的为人,在学习上更是特别用心。最令我开心的是,小迷老师点名让我做了她的语文科代表,每天负责班级同学作业的收交发放工作,这样我和她接触的时间相较于其他同学就多了一些。虽然每次到小迷老师办公室,我和她并没有过多的语言交流,但只要瞥见她认真备课、批改作业的专注神态,一种亲切以及对老师无与伦比的尊重就会涌上我的心头。于此,我心里似乎就萌生出了长大想成为一名像她这样的老师的强烈愿望。
也许就在那天下午放学后,我在老师办公室放作业本时,就有那么一瞬,我在遐想之时突然失了神。老师也许觉察出了我心思的细微变化,她停住了手中的笔,微笑地看着我,轻声问道:“还有什么事情吗?”,我忽地清醒了过来,有些发窘地说:“没,没什么”。正当我转身要离开她的办公室时,小迷老师站起来身来,小眼睛流露出一丝神秘,温和地看着我,轻声说道:“你先别急着走,老师送你一个东西。”她边说着话,边从她的包里掏出了一个大大的圆圆的红苹果,随即拉起我的手,放到了我的手心,用热切的眼神盯着我,说道:“这个苹果送给你”。那时候物质比较匮乏,在农村水果极为少见,更何况春季并不是收获苹果的季节,小迷老师把苹果塞到我的手里,我简直有点不知所措了,拿着苹果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以至连一句谢谢都表达不出,可能表现最突出的就是满脸通红的兴奋以及傻傻的憨笑了。
小迷老师和我一起走出她的办公室,那时学生已经离校,整个校园一片沉静。我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着眼前高耸的大树,相互不说话,好像生怕惊醒彼此的梦。夕阳余晖中绿色的树叶散发出金子般的光芒,悠游在半空中的白色飞絮上下起伏,就像一幅绝美的山水写意画。看着眼前的景象,我心里膨胀的喜悦也似乎涌动出了五彩缤纷的希望。我想,小迷老师肯定和我的心情一般的喜悦,因为我从她的脸庞看到了春天般温暖的笑容,散发着亲和而又迷人的美。这时大树也许和我心有灵犀,它理解我欢欣雀跃的心情,我目睹着一片洁白的飞絮腾空而起,掠过我的鼻尖飘落在我的唇边浅笑,一丝清凉的甜味沁入我的心脾,瞬间我被这神奇的亲吻逗笑了,身心在甜甜滋味的润泽中近乎要飞腾起来了。
时隔多年,我虽是对那棵树怀有甜蜜的记忆,但直至现在我都不知晓这棵树的名字。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觉得,心里留存着一段美的历程也就足以支撑整个生命的重量了。师范毕业后,我如愿以偿地成了一名语文教师。每当我在三尺讲台耕耘的时候,看着讲台底下学生求知若渴的清澈眼神,我总会忆及那棵会生蜜的树,还有小迷老师温和的笑容以及那个圆圆的红红的苹果。每想到此,我浑身就不由得蓬起了一股“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信心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