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虎说】独一无二的白小易
白小易的小说,如他的名字,轻灵飘逸,深浅难测。淸晰的画面中,那些飘乎不定的意象,难以捉摸的意味,如林中的仙狐吸引着你,近在咫尺而又难以捕捉。
何哉?这来自作家天生的气质,亦来自生活的一种天生的存在,更来自作家计白当黑,以少胜多的智慧与多义性审美。
形象了说,他不是小说中的少林拳,而是太极拳。不以直线攻击,大刀阔斧,一剑封喉取胜,而以借力打力,剑走偏锋,以柔克刚取胜。
再细说,用的不是利刃,而是钝刀。不是追杀靑蛙,而是水煮靑蛙。不是力量型,而是智慧型。不是豪放派,婉约派,而是性灵派,自然派。
因此,读他的小说,有惯性思维惰性思维的人,一定会为他捉摸不定的神秘而费劲。有创新思维发散思维的人,一定为他举重若轻的睿智而兴奋。
所谓的计白当黑,以少胜多,就是留白的艺术,是画外有画,话中有话,是弦外之音,是故事背后的故事,亦言不可尽,力不可竭。所谓的多义性,是让读者去选择各自的答案,是接受美学,也是二度创作。
说这些,或许是画了一把打开白氏小说大门的无形钥匙。他的小说,展现出了他眼中的世界,也间接展现出了生活中的他,和他丰富而深邃的心灵。
读白小易的小说,常想起钱钟书的《围城》。《围城》之后,再无《围城》似的小说,不是技法不好模仿,而是天赋难以模仿,学识无法模仿。
白小易的小说,是一种独一无二的存在。诗歌史上,人们会记住白居易和他的《长恨歌》,小小说史上,人们会记住白小易和他的《客厅里的爆炸》。
白小易:客厅里的爆炸
主人沏好茶,把茶碗放在客人面前的小几上,盖上盖儿。当然还带着那甜脆的碰击声。接着,主人又想起了什么。随手把暖瓶往地上一搁。他匆匆进了里屋。
作客的父女俩呆在客厅里。十岁的女儿站在窗户那儿看花。父亲的手指刚刚触到茶碗那细细的把儿——忽然,啪的一响,跟着是绝望的碎裂声——地板上的暖瓶倒了。女孩也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来。
暖瓶的爆炸声把主人从里屋揪了出来。他的手里攥着一盒糖。一进客厅,主人瞅着热气腾腾的地板,下意识地脱口说了声:
“没关系!没关系!”
那父亲似乎马上要做出什么表示,但他控制住了。
“太对不起了,”他说,“我把它碰了。”
“没关系。”主人又一次表示这无所谓。
从主人家出来,女儿问:“爸,是你碰的吗?”
“……我离得最近。”爸爸说。
“可你没碰!那会儿我刚巧在瞧你玻璃上的影儿。你一动也没动。”
爸爸笑了:“那你说怎么办?”
“暖瓶是自己倒的!地板不平。叔叔放下时就晃,晃来晃去就炸了。爸,你为啥说是你……”
“这,你李叔叔怎么能看见?”
“可以告诉他呀。”
“不行啊,孩子。”爸爸说,“还是说我碰的,听起来更顺溜些。有时候,你简直不明白是怎么会事。你说得越是真的,也越像假的,越让人不能相信。”
女儿沉默了许久:“只能这样吗?”
“只好这样。”
卧虎点评:小篇幅,大容量
多少年了,客厅里那只水瓶的爆炸还在回响。如《立正》,如《书法家》引发人们心灵的地震,引爆人们精神世界的原子弹。
水瓶明明是主人倒完水去里屋后不慎倒掉的,却偏偏要对主人说是自己不小心弄倒的,而且还要言传身教,面对女儿的质疑强调说只好这样。何也?它暗喻揭示了国人已习惯麻木生活在虚伪和病态之中,而由此一个细节,瞬间上升放大到体制的高度和人性被扭曲的根源,则是引发人们心灵的地震,引爆人们精神世界的原子弹的源头。它的震撼力,杀伤力不在一个点上,而在广阔的覆盖面上。因而,《客厅里的爆炸》们的涵括力远远超过了许多经典的长篇小说。
四两拨千金的细节,情节,故事是战斗战术,微言大义的主题灵魂是战略方略。小篇幅,大容量是小小说的大道,也是杀手锏,是长盛不衰的制胜法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