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散原创】黄金云作品丨问天要雪
《西部散文选刊》原创版线上平台:西散原创
西散原创——西散原创纸媒选稿基地
西散原创——中国散文作家成长摇篮
西散原创——最具亲和力原创精品散文平台
“湖南无雪不过年”,这一句流传已久的俗语,像一种愿望,像一颗种子,一直种在我的心里。每到冬天,想着昔日大雪飘飘洒洒的风采,总是对大雪有着一种期盼。似小时翘首以盼慈爱的外婆出现在村口,抚摸着我的头,牵着我的手。似盼望远归的老友如期而至,来一次久别的重逢,然后斟起家乡的老酒,不醉不归。似等待心仪已久的女子,对坐半山亭,来一次深情的约会。从儿时至今,这种固执的、天真的痴念一直不变。
老天对湘西特别是张家界,特别青睐。每年,那里的雪下得那么厚实,铺得那么舒坦,冰封了高山古木,那里成了南国的典型的冰雪世界。
可是,株洲呢?老天忘记株洲也是湖南的了吗?每到冬天,人们储蓄的热情已久,抵御严寒的冬装已备,只等大雪从天而至,扑面而来。但株洲已经多年不见雪的踪影。有几次,终于,漂洒了一点,人们以为今年一定有一场大雪的盛宴。可是,老天却似撒了一点薄盐,似撒了一点胡椒粉,转身把雪带走了,却不管人们翘首以盼,不顾人们黯然伤神。像一场大戏,刚敲了开场的锣鼓,吊足了人们的胃口,突然说主角不演了,主角没来由就走掉了,让人感觉不但不过瘾,还让好生失望。
天要落雨,娘要嫁人。你有什么办法?天不下雪,你又有什么办法?大雪,只在一次次的念想中,只在一次次的梦境里。想在我们这里下一场雪,不要轰轰烈烈,只要稍纵即逝,都已只是一种奢望。冬天,有时成了暖冬,成了早春。
雪长久不来,雪只停留在人们的概念里了,雪只深藏在厚重的字典里了,雪渐渐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就在这时,老天与人们开了一个玩笑。2008年,老天按老套路出牌,首先下了大雨,那是前奏。急剧降温,山上,树上,路上,先是结了一层冰,那是预告。然后一场大雪,大幕开启。坚冰作铺垫,大雪便有了后盾和底气,雪落而不化,一夜之间,山已成雪山,树已裹银装。冷风摇铃声中,树木嘎嘎作响,戛然断裂,满大街残枝败叶,交通阻隔,行人步履艰难。高压电线昨夜挽留冻雨妹妹相叙,清晨满身厚重冰封,线裂电断,这才知道,这是冻雨使的美人计,只好在高山大谷中断腕悔过。猝不及防的人们,无心欣赏似蝴蝶飞过的雪花舞姿,似棉花飘过的雪花的洁白,似芦花飘拂的轻盈。只在那一年,在停电停水的困惑中,留下了那场冰灾的刻骨铭心的记忆,留下一首那场大雪的忧伤的歌,留下那场大雪的思考和疑问:既然喜欢雪,大雪来了,为何又成了叶公好龙?
小雪也好,大雪也罢,不管你来也不来,不管你温情脉脉还是冰冻三尺,你在我的心里,永远占据着记忆中那美好的一席。
儿时,大雪封山时,门口坪里,屋檐下都堆满了雪。父亲忙着打扫积雪时,我却忙着堆雪菩萨。在我的央求下,平时严厉的父亲,竟然把雪堆在一起,和我做了一个巨大的雪菩萨。好大的黑眼睛,那是木炭镶嵌的;脖子上系了红领巾,那是我从哥哥的书包里摸出来的;长发披肩,那是善于木雕的父亲,用稻草缀成的。我的童趣点燃了父亲的平日生活重压下的快乐。原来,父亲也童心未灭。因为底座厚实,即使太阳来袭,那个雪菩萨也稳坐坪中,毫发无损,依然皮肤白皙,双目含情。当众山抖落最后一层冰雪时,雪菩萨化为一个雪球,延长了我对冬天的留恋。最后,在我们没有注意的时候,雪球悄悄地融化了,渗入地下,滋润了我家门前的土地。与我们相处一月之久的雪菩萨是有灵性的,化作绿色,藏在小草中,趴在菜叶上,爬上树梢头,向我们微笑。
有一次,大年三十,我们已经准备吃午饭过年时,山上不堪重负的弯腰驼背的树木,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那是大雪与树木对阵后的战场,杂树,松树,油茶树等,有的连根拔起,有的成了断臂将军,特别是油茶树,那一根根枝条该结多少油茶啊!山里人是最不愿意听到这种声音的。但对于山里人,又是一次砍柴的好机会。那些断掉的树枝,我们平时是舍不得烧的。我们烧火做饭,基本上烧茅草,哪里有什么硬的树木烧?准备好久,积攒了一些硬的木柴,就为过年这几天烧的,柴火旺,灶膛红,既方便快捷,又图个红红火火的吉利。而且,那些断掉的树枝,可以卖得好价钱!
父亲叫上哥哥和我,拿起柴刀、绳子和扦担,鞋子上绑上草绳,踏着没膝的积雪,爬到山上。在雪水和汗水中,我们都砍好了一担柴。下山了,父亲和哥哥都挑着将近两百斤的木柴,每一脚踩下去,稳稳当当,那可是冰天雪地里几十年练就的功夫。十二岁的我,那担柴也有一百斤左右。我跟在后面,想学父亲他们那样走,可是,只能半挑半滑溜,几乎是滚下山的。出门时缩手缩脚,下山时浑身热腾。父亲说,把柴送到大队瓷厂,回来吃过年饭!那天,我们三个卖的雪冻柴,竟然换得了二十块钱,当时可以买二十八斤猪肉!
在风雪摇曳中,我渐渐发觉,何止是我一个人喜欢雪!“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远归的将士,雪就是他陌陌归途的同行者,高兴和悲伤的见证人,没有雪无以言其深切之情。“一片两片三四片,五六七八九十片。千片万片无数片,飞入梅花总不见。”飞雪中童趣横生。“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伟人雄浑的气势,华夏的博大辽阔,从雪中呼之即出。更有甚者,与冬天无关,与大雪远离,偏要把雪拉来站在C位,才觉得足以表达自己痛快淋漓的情感。“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苏子就是如此。
雪下在秦砖汉瓦上,落在唐诗宋词中。雪飞到皇宫大院,飞入寻常百姓家。高山大漠,边陲小镇,中原大地,雪布下了冰雪迷魂阵,让人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雪画出了北国冰雪图,让人心生敬意,爱我华夏。华夏五千年的雪,孕育了华夏雪的文化和情操。万里雪域,千古文明,我们经受了雪的洗礼,我们骨子里浸润着雪的精神。
想也罢,不想也罢,雪终究没来,不知何时来。在替龙行雨的美好的传说中,有一个小雨瓶和一根柳条,只要用柳条洒几滴水,人间便是一场大雨。老天,借你的雪瓶一用,用柳条撒几滴雪,湖南的雪就可纷纷扬扬了,行不?
作者简介:黄金云,湖南醴陵市人,从事教学管理工作,业余喜欢写作,现为醴陵市作协和株洲市作协会员,有多篇小说、散文发表。有人物传记《从铁匠到上将——杨得志》《我军政治精英——朱克靖》《瓷艺泰斗——吴寿祺》等。其中,人物传记《陈觉与赵云霄》已经由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