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无老，温柔以待‖文/温吞儿

谁人无老，温柔以待

人的一生是一场光辉而伟大的演出，从揭幕到谢幕，从绽放到凋落。我们穷尽一生，辗转万水千山，驻足回首，感受霁月清风。

2019年5月，一档名为《忘不了餐厅》的综艺节目火爆网络，其主角是五位患有轻度阿尔茨海默病的老人，这五位老人性格各异，有老顽童“小敏爷爷”、少女心公主奶奶、退伍军人大桥爷爷、退休教师蒲公英奶奶和不服老的珠珠奶奶。

在节目中，老人们尽职尽责。第一天营业时，一位小女孩表示公主奶奶长得很像自己姥姥，于是公主奶奶教她跳了一支东北的民舞。但当第二天小女孩再来时，公主奶奶却已经不认得她了。那一刻，奶奶脸上的陌生，小女孩脸上的无措，像一根刺深深的扎进了我的心里，激得眼睛酸痛，苦涩难耐。错的不是他们，即使我们也不一定记得每个见过的人，但因为疾病，他们比我们更加在意犯错，更加自责，更加害怕让人失望。一次外国客人来时，蒲公英奶奶秀了一波流利的英语，不仅顺利完成点单，还坦然地说出自己的疾病，“我们在这里接触各种各样的人，这让我们觉得自己依然在世界上存在着”。生活中的她从未放弃在三尺讲台上教书，一心想证明“这批老人不是无用的”，她和蔼明媚的笑颜，温柔坚定的语调令人潸然泪下，也让我想起了我的爷爷奶奶。

我的爷爷奶奶是劳动了一辈子的农民。我出生时，爷爷刚好退休，顺利完成了他光辉的警督使命，但他仍闲不下来，无论家搬到哪里，总有他耕耘的一亩三分地，中华民族的勤劳品质早已镌刻在他心中，根深蒂固。我的奶奶是一名劳动妇女，她的手掌比男性的手掌还要宽大。这双手掌，夏天为我摇扇，冬天为我掖被，做出一手好菜，也干得了一手农活。他们偶尔拌拌嘴，却总是爷爷让着奶奶，他们用自己粗糙的双手把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充满惊喜。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时间总是温柔又无情，有些逝去了的，再也回不来；有些失去了的，才懂得珍惜。

今年春初的时候，爷爷身体每日愈下，经检查确诊为肺癌。此后一百多个日日夜夜，他与时间赛跑，与病魔抗争，我永远忘不了他费力爬上六楼只为确认我是否到家的身影；永远忘不了他拍着我的肩说比爷爷还高了；忘不了他去喝喜酒总会给我带的糖；忘不了早早睡觉的他十点钟在校门口等我到身影；忘不了他不善言辞的背后一颗疼我的心；忘不了他对医生说的我想治疗；忘不了病床上的他紧紧握住我的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忘不了他弥留之际骨瘦如柴的身躯。直到那时我才真正意识到，家里最疼我的爷爷，是真的，真的要离我而去了。

爷爷走的那个夏夜，月亮很圆，月光很亮。我陪奶奶在殡仪馆坐了一晚上，从悲恸到沉默，从夜半到破晓，从难以接受到怅然若失。望着冷柜里宽大白布下瘦弱的身体，我终究是明白了，我家再也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团圆了。

爷爷走后，奶奶为他的床蒙上了一层遮灰布，摆上了一张精神矍铄的照片。她时常望着空空荡荡的房子，静静地，似是在回忆往事，浑浊的眼中有我读不懂的岁月沉淀。

每当放假时，我都会去奶奶家吃饭，看看她近来可好。但我能明显地感觉到，奶奶的话变少了，以往的小曲儿不哼了，爱扭的秧歌也不跳了，以往快乐得像只喜鹊的奶奶变得沉默了。即使电视里放着喜剧与我闲聊时，我望向她的眼睛，总觉得里面有浓浓的、化不开的忧伤，像是夜色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沉沉的、重重的。

“我不下去打牌了，反正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奶奶无意间对我说。

我心头一震，奶奶耳朵不好，以前一直不喜欢打电话，这我是知道的。为此，我还一直想给她买个助听器，直到今天，却还没有实现，今年她过生日，一定要认真给他选一个，让她不用因年老而听不清别人说话自责，每个人都会经历各种各样的不幸，我只愿让她开心一点，哪怕一点也好。

希望奶奶能活到100岁，这样我就能再陪她20年。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想给她更好的，对这个曾经给我唱儿歌的老妇人，温柔一点，再温柔一点。她的年华虽随岁月日益老去，但每当我回家时，总能得到一个温热的煮鸡蛋，总能等到一杯凉白开，总能收到一句读书辛苦了。奶奶虽然手脚不如以往利索了，耳朵不如以往清晰了，身姿不如以往挺拔了，但她对我的毫无保留的爱，却丝毫未减。

有时傍晚回家看到楼道旁的人影，恍惚间总会想，那是不是爷爷在等我回家呢？春去秋来，寒冬酷暑，楼道旁的身影模糊又清晰，等了十几年的爷爷，终于可以歇息了，而我也再也等不到他了。

执笔于此，心情重归于静，只恨才疏学浅，三言两语难以纾解心中澎湃，难以表达对二老的感恩与怀念。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每个人的童年都是一段回不去的美好时光，岁月磨去了他们的棱角，却抹不去他们对我们深沉的爱。这份爱如细水清泉，源远流长，悄无声息之时便滋润满心田，在你疲惫时给你力量，在你失意时给你鼓励，在你落魄时给你安慰。我们都有各自的人生故事，泥炉煮酒共君享，万家灯火故事长，每个人的人生都值得尊重，每个人的归属都不该被遗忘。

愿天下人都能珍惜眼前人，莫将遗憾纵山峰，空山万里照无穷。

愿天下老人都能被这世界温柔以待。